(第四十章)伐楚之计
朱红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魏冉跟着嬴稷踏入御书房。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投在堆着奏折的楠木案几旁。嬴稷径直走向左首的龙椅,鎏金的龙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落座时,腰间的白玉珩轻轻撞在椅扶上,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魏冉则垂手立在丹陛之下,玄色朝服的衣摆纹丝不动,宛如一尊沉稳的石雕。
“魏爱卿,”嬴稷率先开口,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与烛火跳动相合,“如今美人计已成,天机在楚稳住了阵脚,是时候谋划伐楚之事了。”
魏冉抬眸,目光与嬴稷相接,声音沉稳如古钟:“臣正有此意。只是张仪之事……”
“罢了。”嬴稷抬手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指尖却仍在无意识地轻敲,“叫他回朝堂,继续帮着处理朝政吧,朕没再生气。”
魏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躬身笑道:“原来大王当日那般冷脸,是故意做给张仪看的?您这一出戏,可把臣等都蒙在鼓里,前几日还忙着替他求情,真是白担了场心。”
嬴稷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指尖点了点案几上的奏折:“谁叫他那日在朝堂上说话那么冲?左一句‘急不得’,右一句‘等一等’,半点不顾及朕的心思,朕总得磨磨他的性子,让他知道朝堂之上,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魏冉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附和:“大王说得是。只是伐楚需有名目,师出无名难服天下,总不能凭空出兵。臣倒有一计,想呈给大王。”
“哦?”嬴稷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龙椅上的鎏金纹路随动作流转出微光,“快说来听听。”
“臣近日听闻,当年在战乱中丢失的和氏璧,被楚国人寻了去,如今就藏在楚国的国库深处,由重兵看守。”魏冉缓缓道来,眼神里藏着精密的算计,“大王若还想‘罚’张仪,不如让他将功补过,派他去楚国,以交涉之名,把和氏璧给请回来。”
“和氏璧……”嬴稷低声重复,指尖摩挲着龙椅上雕刻的龙鳞纹路。他猛地想起那句流传已久的传言——“和氏璧落谁手,谁便能一统天下”。念及此,他猛地拍案而起,抚掌大笑:“好主意!魏冉,真没想到你竟有这般巧思!这计妙极,既给了张仪将功补过的机会,又为伐楚寻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一举两得,简直是天衣无缝!”
另一边,张仪在左丞相府的客房里来回踱步,靴底蹭过光滑的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铺着素色锦缎的床榻上,又转向窗外——暮色已浓,天边只剩一抹暗红的残霞,像被人打翻了胭脂盒。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自言自语道:“这都快入夜了,左丞相去宫中议事,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朝堂上又出了什么变故,牵连到我了?”
话音刚落,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秦国小吏服饰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腰间系着刻有“粥”字的丞相府铜制腰牌,对着张仪躬身行了一礼:“张大人,丞相回来了!”
张仪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瞬间亮起光,激动地直起身,袍角都跟着晃动:“当真?那我这就去前厅瞧瞧丞相,问问宫中情况!”说罢就要往外走。
小吏却突然僵在原地,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嘴唇动了动,支支吾吾没接话。他愣了片刻,才伸手轻轻拦住张仪,压低声音道:“张大人,还是别去了吧……丞相他……他累坏了,回来就直接回房睡下了,吩咐过不让人打扰。”
张仪何等敏锐,单从小吏躲闪的眼神、紧攥的衣角和迟疑的语气里,便觉出了不对劲。他一把抓住小吏的手腕,力道不自觉加重,追问:“不对,你如实说,丞相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宫里出了事?”
小吏被他看得发慌,额角渗出细汗,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垂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丞相……是被宫中侍卫抬回来的,后面还跟着太医,刚给诊完脉,说丞相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要静养些时日,不能再受刺激。”
张仪心头一沉,像被压了块巨石,正想再问些细节,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道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仪何在?传陛下口谕!”
张仪吓了一跳,连忙整了整褶皱的衣袍,快步走到门口跪下,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传旨公公立在阶前,手持象牙拂尘,神色严肃如冰:“张仪听旨!圣上口谕,命你即刻随咱家进宫,到寝殿见驾,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