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新禧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折射成模糊的色块。木葛生站在古董店的柜台后，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古旧的铜钱。铜钱边缘已经磨损得圆润，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阴阳通宝"。

"老板，这个多少钱？"一位顾客指着橱窗里的青瓷花瓶问道。

木葛生回过神来，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明代的，三万八。"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眉眼间却带着几分与这现代都市格格不入的古意。黑色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肤色如雪。这家名为"古今斋"的古董店开在城中最繁华的商业区，却奇迹般地保留着一份静谧。

送走顾客后，木葛生看了看腕表——一块精致的机械表，表面却刻着八卦图案。已经晚上八点了，该打烊了。他走到门前，正准备拉下卷帘门，视线却被街对面的一个人影吸引。

那是一位白发男子，站在雨中却没有打伞。他穿着简约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整个人如同一幅水墨画般清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耳上的一枚红色耳钉，在雨夜中如一滴血般醒目。

木葛生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那人在他记忆深处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起门边的黑伞，冲进了雨中。

"先生，您这样会感冒的。"木葛生将伞撑到那人头顶，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温柔。

白发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在雨中显得格外清透。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木葛生感到一阵眩晕——

——红烛高照，喜堂之上，他身穿大红喜服，对面站着同样喜服加身的白发男子。周围宾客的欢笑声忽远忽近，有人高喊："一拜天地——"

"你还好吗？"清冷的声音将木葛生拉回现实。白发男子微微皱眉，伸手扶住了他摇晃的身体。

"抱歉，可能是低血糖。"木葛生勉强笑了笑，"我叫木葛生，是那家古董店的老板。"他指了指街对面。

"柴束薪。"男子简短地自我介绍，声音如同他整个人一样清冷，"中医。"

木葛生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暗红色的珠子，像是某种药材制成的。更奇怪的是，当他看到那串珠子时，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柴医生，不如到我店里坐坐？雨这么大，我可以泡壶热茶。"木葛生提议道，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热情。

柴束薪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就在木葛生以为会被拒绝时，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好。"

回到店里，木葛生拉下卷帘门，将雨声隔绝在外。他熟练地烧水泡茶，用的是珍藏的老普洱。柴束薪站在店内，目光扫过陈列的各种古董，最后停留在一个红木匣子上。

"可以看看这个吗？"他问道。

"当然。"木葛生将茶具放在茶几上，走过去取出那个匣子，"这是清代的药匣，据说曾经属于一位御医。"

柴束薪接过匣子，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雕花，动作熟练得仿佛曾经使用过无数次。他打开匣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几个小瓷瓶。

"当归、川芎、白芍、熟地..."他低声念出每个瓷瓶上已经模糊不清的标签，准确无误。

木葛生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这些标签几乎看不清了。"

柴束薪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职业直觉。"

两人回到茶几旁坐下。茶香氤氲中，木葛生忍不住问道："柴医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柴束薪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琥珀色的眸子直视着他："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就像..."木葛生犹豫了一下，"就像前世认识一样。"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在现代社会说这种话，多半会被当成神经病。然而柴束薪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你做过梦吗？"柴束薪放下茶杯，"关于古代...婚嫁的梦。"

木葛生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两人沉默地对视，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木葛生感到一阵眩晕，那些碎片般的梦境又在脑海中闪现——红烛、喜服、交杯酒...

"我最近总梦到一些奇怪的场景。"柴束薪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一个古宅，红白喜事同时进行...还有一个人..."

"穿着红色喜服，总是笑着的？"木葛生接话道。

柴束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也..."

木葛生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柜台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他回到茶几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古朴的铜戒指。

"这对戒指是我开店时就有的，一直不知道来历。"木葛生的手指有些颤抖，"但每次看到它们，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柴束薪拿起其中一枚戒指，内圈刻着细小的字迹——"柴氏束薪"。

"这是我的名字。"他声音沙哑，又将另一枚戒指递给木葛生，"看看你的。"

木葛生接过戒指，内圈果然刻着"木氏葛生"四个小字。

两人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窗外的雨更大了，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店面。

"这太荒谬了。"木葛生喃喃道，"但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柴束薪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抚上木葛生的脸。他的手指冰凉，却让木葛生感到一阵灼热。

"你的眼角..."柴束薪轻声道，"梦里那个人，也有一样的泪痣。"

木葛生屏住呼吸。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他能闻到柴束薪身上淡淡的药香，能看到他琥珀色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无法解释的强烈羁绊。

"或许..."柴束薪收回手，"我们应该好好谈谈这些...巧合。"

木葛生点点头，突然笑了："你知道吗？在我的梦里，你总是很严肃，就像现在这样。"

柴束薪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而在我的梦里，你总是笑得不合时宜。"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轻松起来。木葛生给柴束薪续上茶："所以，柴医生，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作为医生，我不应该相信。"柴束薪端起茶杯，"但有些事...科学无法解释。"

"比如我们一见如故的感觉？"木葛生眨眨眼。

"比如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话。"柴束薪淡淡地回应。

木葛生大笑起来："这太神奇了！我们应该好好调查一下。你明天有空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我收藏的一些古籍..."

柴束薪看了看手表："明天上午我有门诊，下午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木葛生笑道，"对了，你的中医馆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

"清河街37号，'百草堂'。"柴束薪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木葛生送他到门口，雨已经小了很多。柴束薪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你...还会做那些梦吗？"

"最近越来越频繁了。"木葛生诚实地说，"而且越来越清晰。"

柴束薪点点头："我也是。"他顿了顿，"明天见，木葛生。"

"明天见，柴医生。"木葛生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直到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中。

关上门，木葛生回到柜台前，拿起那枚刻有自己名字的古戒。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某个尘封已久的记忆正在苏醒。

他轻声自语："红白喜事...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窗外，最后几滴雨落在玻璃上，如同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