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艺术区人头攒动,左奇函的个人摄影展《浮光掠影》开幕式正在进行。画廊里香槟杯碰撞的声音与虚伪的恭维话此起彼伏,他站在自己的作品前机械地微笑,接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祝贺。
其他人"左先生,这组商业片太有创意了,完全颠覆了传统汽车广告的模式!”
其他人"奇函啊,这次和奢侈品牌的合作真是双赢,听说他们明年还想续约?”
左奇函的嘴角保持着完美的弧度,眼神却早已飘向远处。这些赞誉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最珍视的那组街头人文摄影被挤在展厅角落无人问津,而这些为了生计妥协的商业作品却成了主角。
主持人“接下来有请钢琴家杨博文先生为我们带来表演。”
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左奇函的思绪。
灯光暗了下来,一束追光落在角落里的三角钢琴上,一个收血的声音缓步走上台,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米色休闲裤,与现场浮华的氛围格格不入,当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施了魔法。
左奇函屏住呼吸,那不是任何一首他耳熟能详的曲子,而是一段即兴创作音符,如清泉般流淌,时而跳跃,如孩童的笑语,时而低沉如暮色中的叹息,钢琴家的背微微佝偻,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音乐中,他的演奏没有华丽的技巧展示,却直击灵魂。
三分钟的时间,画廊里鸦雀无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观众们似乎才想起要呼吸。掌声雷动,但钢琴家只是腼腆地鞠了一躬,迅速退到了阴影处。
左奇函穿过人群,在展区最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他。杨博文正站在那组被冷落的人文摄影前,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其中一张————一个坐在废墟上拉小提琴的老人。
左奇函你喜欢这张?
左奇函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急切。
杨博文转过头,左奇函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琥珀色的虹膜在灯光下近乎透明,像是盛满了整个黄昏。
杨博文它让我听到了声音,
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杨博文瓦砾的摩擦声,走调的琴弦声,还有…
他顿了顿。
杨博文沉默的声音。
左奇函感到胸口被什么击中了。三个月来,无数评论家、收藏家对他的作品高谈阔论,却没有人真正看懂了这张照片想要表达什么。
左奇函我是左奇函。
他伸出手。
杨博文我知道。
杨博文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杨博文杨博文。刚才弹琴的那个人。
他们站在那幅照片前聊了起来,从摄影技巧到音乐理论,再到城市变迁中消失的声音。左奇函得知杨博文是一名音乐治疗师,平时在儿童医院工作,偶尔会接一些演出。
左奇函所以那不是准备好的曲子?
左奇函问。
杨博文摇摇头。
杨博文我看了你的照片,它们…给了我旋律。
左奇函感到一种奇妙的共鸣,他从未遇到过能如此理解自己作品的人。在杨博文面前,那些为了展览而准备的客套话全都说不出口了。
左奇函我在筹划一个新项目,
他突然说。
左奇函关于城市的声音记忆。不是录下来那种,而是通过影像和音乐的融合,让人们“看见”声音。
杨博文的眼睛亮了起来。
左奇函我需要一个能理解沉默的声音的合作伙伴。
左奇函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左奇函你有兴趣吗?
杨博文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照片上。左奇函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在空中轻轻敲击,仿佛在弹奏无形的琴键。
杨博文好。
最终杨博文说,嘴角扬起一个真诚的弧度。
杨博文我想我能为你带来一些特别的声音。
开幕式结束后,人群散去,留下满地的香槟杯和名片。左奇函站在空荡的展厅里,耳边仍回荡着那段即兴的旋律。他第一次感到,也许这个妥协了太多的展览,至少带来了一件纯粹的东西——那双能听懂沉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