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环“视界”悬在柯伊伯带边缘，像一枚被宇宙巨手随意丢弃的冰冷指环。它并非家园，而是坟墓——一座埋葬人类意识、名为“永眠计划”的巨型服务器矩阵。
我是黎明，编号“涟漪”，一个在数据坟场里掘墓的“界痕师”。
我的工作，是在浩瀚如星海的意识归档区里，修补那些因年代久远或非法侵入而破损的“灵魂回响”，让逝者能在虚拟的“彼岸”获得安宁。直到我在归档区Zeta-7的角落，触碰到一片不应存在的“死寂”。
那是一位二十世纪末天体物理学家的意识碎片，编号“牧夫座”。
他的记忆本该充满星辰轨迹与公式的辉光，此刻却像被投入黑洞的光子，只剩下冰冷的、绝对的空无。更诡异的是，这片空无的边缘，残留着极其细微的、如同空间被暴力撕裂的拓扑褶皱。这不是自然消亡，是谋杀。意识层面的彻底湮灭。
“黎，有活儿。” 搭档“基石”粗粝的合成音在神经链接里响起，打断了我的探查。他的实体是星环外勤部一具伤痕累累的工程机甲，意识则是一段高效到冷酷的军用AI。“‘蜂巢’区边缘检测到非法意识潜入信号，轨迹指向‘牧夫座’的归档坐标。安保队像没头苍蝇，需要界痕师去‘看’。”
蜂巢区。星环最混乱的底层，意识黑市的温床，走私犯和记忆窃贼的巢穴。那里蠕动着被时代抛弃的冗余意识、被剥离的感官碎片，以及最危险的——被禁止的“意识嫁接”实验的失败品。
穿梭艇无声滑入蜂巢区巨大的、如同生物腔体般的入口。空气（如果那混合着机油、臭氧和劣质神经交互液挥发物的粘稠东西能称为空气）令人窒息。斑斓扭曲的全息广告投射在布满污垢的金属穹顶上，贩卖着廉价的感官刺激和伪造的记忆。穿着破烂神经接口服的躯壳在阴影里蠕动，眼神空洞或癫狂。
目标坐标是一间嵌在巨大冷却管道夹缝里的铁皮屋。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只有服务器机柜指示灯幽绿的微光，映照出漂浮的尘埃。没有生命体征。基石庞大的机甲身躯堵在门口，肩部探照灯如同利剑刺破黑暗。
屋里一片狼藉。拆解的服务器部件散落一地，线缆像被扯断的肠子。
中央，一台被暴力撬开主板的意识交互舱还在发出低沉的嗡鸣。舱内残留的生物凝胶散发出刺鼻的甜腥。
“来晚了。”基石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噪音。
我的指尖拂过交互舱冰冷的边缘，界痕师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探入。残留的意识信号微弱而混乱，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非人的贪婪。像饥饿的鬣狗嗅到了腐肉。
就在这团混乱中，我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指纹”——与“牧夫座”意识湮灭边缘的拓扑褶皱，同源！
“湮灭者来过这里。”我低声说，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目标也是天体物理相关的意识碎片。编号‘脉冲星’，一个痴迷于中子星死亡过程的疯子。”
基石肩部的机炮无声地转动角度，扫描着四周：“目的？”
“不知道。但手法一样——彻底抹除，不留痕迹。像从未存在过。”我蹲下身，在交互舱下方散落的凝胶里，发现了一小片被踩碎的、半透明的晶体薄片。薄片边缘残留着细微的电路蚀刻痕迹。不是星环的制式产品，更像某种……自制的意识信号放大器碎片。
“基石，查这个。”我将碎片的扫描数据发过去，“可能是湮灭者遗留，或者是‘脉冲星’挣扎时破坏的。”
“收到。信号源微弱，需要时间追踪。”基石回复，巨大的机体在狭小的空间里转身都显得笨拙，“你那边？”
我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布满油污的金属垃圾桶上。界痕师的直觉在尖叫。走过去，掀开桶盖。
浓烈的腐臭和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桶底，浸泡在不明粘稠液体里的，是几块扭曲变形的金属和……一小截连着破碎接口的、属于人类的、苍白的手指。
胃部一阵翻搅。湮灭者不仅抹杀意识，连承载意识的物理躯壳也一并“处理”了。这冷酷的效率，令人胆寒。
追踪自制放大器碎片的信号源如同大海捞针。信号在蜂巢区错综复杂的非法网络节点间疯狂跳跃，每一次出现都极其短暂，带着强烈的反追踪加密。
基石庞大的数据处理能力被调动到极限，机甲核心的散热风扇发出低沉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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