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镇魔司的偏厅时，林昭正蹲在门槛上给小糖人儿修木刀。
"林首座！"阿福举着个油纸包从院外跑来，发梢还沾着晨露，"西市王婶家的娃说，后巷的老槐树又开花了——比去年还旺！"
林昭抬头，看见阿福脸上的糖渣还没擦干净。这小捕快自归墟封印后，总爱往镇里跑，说是"帮着张叔查案"，实则是偷摸给孩子们分糖糕。
"知道了。"他将木刀递给蹲在脚边的小乞儿，"拿稳了，别磕着。"
小乞儿攥着木刀，眼睛亮得像星子："林大哥，这刀真的能斩妖吗？"
"能。"林昭摸了摸他的头，"但斩妖前，得先学会斩自己心里的坏念头。"
小乞儿似懂非懂地点头。阿福凑过来，压低声音："这孩子是前儿在城门口捡的，父母说是被山妖叼了，可我瞧着......"他顿了顿，"倒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林昭的手顿了顿。他想起归墟封印那日，饕餮消散时涌入脑海的记忆——三百年前，苏清欢曾在镇魔司收留过个被妖附身的小乞儿，后来那孩子成了镇魔司最厉害的捕快。
"带他去后堂。"他对阿福说，"我瞧瞧。"
后堂的檀香混着药味。林昭掀开小乞儿的衣袖，只见他手腕上缠着道淡青色的纹路，像条小蛇，正往心口爬。
"这是'怨丝'。"他皱眉，"被怨气侵蚀的妖物，专挑心软的人下手。"
小乞儿突然哭起来："疼！我娘说，我是被山狼叼的，可山狼没这么疼......"
林昭抽出斩世刀，刀身泛起温和的金光。他想起《归墟录》里的记载："怨丝者，妖之残念也，需以善念化之。"
"你叫什么名字？"他轻声问。
"狗剩。"小乞儿抽噎着，"我娘说，我生下来克爹娘，所以......"
"狗剩。"林昭打断他，"你可知，你娘为何给你取名'狗剩'？"
小乞儿摇头。
"因为她是想告诉你，"林昭摸了摸他的后颈，"哪怕被全世界嫌弃，你也是她的心尖尖。"
小乞儿的哭声突然止住。他望着林昭，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林大哥，我娘......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傻孩子。"林昭从怀里掏出块糖糕，是小阿福塞给他的，"你娘要是不要你了，能把你丢在城门口？她定是躲在哪个角落，怕被妖物发现。"
小乞儿攥着糖糕，突然笑了："林大哥，你骗我。"
"骗你作甚？"林昭将斩世刀轻轻按在他手腕的怨丝上，"你看，这怨丝最怕的就是真心。"
金光过处，怨丝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黑雾消散。小乞儿的手腕上只留了道淡粉色的印子，像朵开败的花。
"不疼了！"他蹦起来，"林大哥，我能回家了吗？"
林昭点头："去吧，替我给你娘带句话——她儿子最勇敢。"
小乞儿跑出门时，正撞见张捕头。老捕头拎着壶桂花酿，笑得见牙不见眼："昭儿，清微道长说归墟封印稳了，今儿咱们摆酒庆贺！"
"张叔，"林昭拦住他，"西市王婶家的娃......"
"知道了知道了。"张捕头拍他肩膀，"你呀，总爱操心这些。王婶我认识，是个苦命人，我让伙房送碗热粥过去。"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当捕快时，张捕头也是这样，总说"小崽子别多管闲事"，却偷偷把自己的捕快刀塞给他。
"阿福，"他喊住正往酒坛里装桂花的小捕快，"去把王婶家的娃找回来，就说......镇魔司请他吃糖糕。"
"好嘞！"阿福应着，跑出门时差点撞翻酒坛。
日头渐高时，镇魔司的演武场热闹起来。张捕头搬来八仙桌，阿福端来桂花酿，连总板着脸的陈九都拎了串糖葫芦。林昭坐在中间，看着众人举杯，突然觉得，这比斩什么妖都痛快。
"昭儿，"清微子端着酒盏坐过来，"归墟虽封，可我观星台近日又测到异动。"
林昭放下酒盏："怎么说？"
"北斗第七星忽明忽暗，"清微子指了指窗外，"按古籍记载，这是'地脉松动'之兆——归墟虽封，可地底下的妖物，怕是要醒了。"
林昭的眉头皱起。他想起《归墟录》里的最后一页："归墟者，天地之漏也。漏可暂封，不可永塞。"
"需要我去看看吗？"他问。
清微子摇头："你刚镇完饕餮，需得养气。我已派玄真观的弟子去地脉巡查，有情况立刻传信。"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镇西三十里，青牛村突发地火！"
林昭霍然起身。他认得青牛村，那是王婶的娘家，村头有棵千年老槐，是他小时候跟着母亲去祈福的地方。
"备马！"他对阿福说，"带上斩世刀，我去看看。"
"林首座！"张捕头拽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陈九从人群里挤出来，"总不能总让你一个人拼命！"
林昭望着众人，突然笑了："好。"
他翻身上马，斩世刀在腰间轻鸣。晨雾中，镇魔司的飞檐在身后渐远，前方的青牛村方向，地火的红光正冲破云层。
阿福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塞给他块糖糕："林哥，路上吃！"
林昭接过糖糕，甜香混着风里的焦味，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母亲塞给他的最后一块糖。
"走！"他踢了踢马腹，"去看看，是谁在和咱们的人间较劲。"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那道曾癫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几分感慨："原来......这才是守人间的滋味......"
林昭转头望去，云端已空。
他握紧斩世刀，带着众人冲进晨雾。
这一次，镇魔司的刀，不仅要斩妖，更要守——
守这人间的烟火，守这世道的初心，守每一个像小乞儿、像王婶、像张叔这样的人，能笑着活在这烟火里。
而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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