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的风裹着墨香撞进镇魔司窗棂时，林昭正蹲在廊下给小糖人儿补木刀。刀柄的红绳被小乞儿拽得松了，他用竹篾重新缠了两圈。檐角的星灯在风里晃了晃，暖黄的光漏下来，在他膝头的木刀上投下细碎的影——那是巧儿用红毛线缠的蝴蝶结，说是"给林大哥的刀添点新岁气"。
"林首座！"阿福捧着碗热姜茶跑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北头李叔家的春联'活'啦！昨儿后半夜，他听见院外有响动，点灯一照，那副'天增岁月人增寿'竟自己贴到了门楣上，还抖了抖边角，把浆糊蹭得满地都是！"
林昭放下木刀，指尖触到袖中双生玉牌的温度。归墟封印后，镇魔司的案牍少了大半，倒是这类"怪事"多了起来——先是腊梅反季开，接着灯笼自挂、年灯守岁、年画醒灵，如今连春联都"自己贴"了。
"走。"他扯下腰间的斩世刀，刀身在暮色里泛着淡金，"阿福，把王婶蒸的桂花糖糕揣上；张叔，带个会看纸纹的捕快；陈九，备点新浆糊——春联金贵，得护着点。"
北头李叔的院儿在村北头，青砖灰瓦下挂着两副老春联，竹篾骨架被岁月磨得发亮，却糊着簇新的洒金红纸，"天增岁月人增寿"七个金字还沾着未干的墨痕。李叔攥着旱烟杆直抹泪："我活了六十六年，头回见春联自己贴！昨儿后半夜，我给亡妻擦供桌，一抬头就瞅见它们'唰'地飞起来，'啪'地粘在门框上，比往年贴得还齐整......"
"李叔，"林昭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春联边缘，"您说的'活'是啥样的？"
李叔指了指春联下联："像......像有人拿镇尺压了压，墨迹是透亮的，'福满乾坤'四个字还泛着暖光。我家秀兰走那年，说'等我走了，你替我贴春联，等我回来换新样'......"
人群里突然响起起哄声。卖花担子的王婶举着腊梅凑过来："我就说嘛，这春联是咱们村的'守岁仙'！我太奶奶那辈就在这儿写春联，说'联有魂儿，等人暖'！后来兵荒马乱，写春联的先生散了又聚，总等有人真心待它才肯显灵！"
林昭转头对阿福使了个眼色。阿福立刻蹲下来，用树枝拨了拨春联下方的墙皮。潮湿的墙灰里，竟露出半截陶片——是李叔亡妻秀兰生前用的砚台，边沿刻着"守岁"二字。
"李叔，"林昭笑着说，"这不是春联疯了，是联灵等急了。"
李叔的砚台"啪嗒"掉在地上。隔壁张婶凑过来解释："这春联啊，是秀兰和李叔的'同心联'。当年李叔在书斋当先生，跟秀兰说'等我写出最暖的春联，就娶你'。后来他走了，春联就再没这样鲜亮过。可您看，今年这联贴得这么齐，准是秀兰在天上盼着呢！"
林昭抬头望向春联。洒金的纸面上，墨迹突然流转，竟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是个穿青衫的先生和系蓝布裙的姑娘，正踮脚贴春联，身后堆着半筐没裁完的红纸。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春联下方的浆糊，放在唇边尝了尝——是甜的，带着点灶糖的香。系统面板突然震动：
【检测到木灵能量波动（温和·记忆灵体）】
【提示：目标为"守岁联灵"，非妖非魔，建议以"暖"待之】
"阿福，"他抬头，"去村里问问，这春联有多久没这样鲜亮过？"
阿福颠颠儿跑远，不一会儿拽着个戴斗笠的老汉回来："林哥，是张琴师说的！他说他爷爷那辈就在这街里写春联，说'联有魂儿，等人疼'！"
林昭眼睛一亮。他想起归墟封印那日，饕餮消散时看见的画面——无数灵体从归墟涌出，融入人间的山川草木。或许这"守岁联灵"本是李叔与秀兰的情分所化，因这份未竟的牵挂，才在腊月苏醒。
"都散了吧。"他对村民笑，"今晚我守在院儿里，要是联灵想'说话'，我替你们听着。"
夜渐深时，院儿里只剩林昭和阿福。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春联的光却更暖了，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并蒂的红梅。林昭摸出斩世刀，刀身却没有金光——这声音里没有妖气，倒像......像心跳？
"簌簌——"
一声轻响惊得阿福打了个寒颤。林昭抬头，见春联的墨迹突然轻轻摇晃，金粉簌簌落下，在地上积成个小金堆。他蹲下身，用指尖蘸了蘸金粉，在掌心画了对并蒂莲——那莲花竟扑棱棱飞了起来，绕着梁转了三圈，又停在春联的"莲"字上。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守岁联灵"能量活跃（人间记忆+1800）】
【提示：守岁联灵为李氏夫妇情分所化，村民世代守护注入联脉，形成"念岁印"】
林昭恍然大悟。原来这春联不只是春联，更是李叔与秀兰的"念岁印"——李叔的守诺、秀兰的期待、每回除夕时的贴联，都被揉进这红纸里，化成了守护村庄的灵体。
"阿福，"他扯下腰间的糖糕，"把王婶的桂花蜜拿出来。"又对春联轻声说："您别急，我们给您搭间暖阁，让您的'岁'多留些日子。"
阿福立刻跑回镇魔司，抱来竹篾和棉毡。林昭和村民们一起，在院角搭起间小暖阁，顶上铺着晒得蓬松的稻草，四周糊着红窗纸，阁子里还挂了串小灯笼——都是村民们连夜赶制的。
"成了！"张婶拍着手笑，"这阁子比我家暖炕还热乎！"
次日清晨，村民们围在暖阁前。春联的光在阁里亮得更柔了，金粉上沾着蜜露，像撒了把星星。林昭蹲在阁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金粉。金粉在掌心里滚了滚，竟映出守岁联灵的影子——它正冲他眨眼睛呢。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念岁印"能量稳定（人间温情+3000）】
【提示：归墟封印因人间记忆加固，封印值+60%】
"原来如此。"他对阿福轻声说，"春联守护村庄百年，村民守护春联百年。这哪是春联的事？是人心的温度。"
午后的阳光洒在暖阁上，照得红窗纸暖融融的。小乞儿举着根树枝在阁边画春联，妞妞蹲在旁边帮忙，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会动的画。
"林首座！"张捕头从村东跑来，"李记绣坊的绣娘说，她的绣绷又不自己动了！不过这次不是妖，是她孙女儿偷偷拿丝线编中国结，把绷子缠住了！"
林昭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浆糊渍，对众人说："走，去李记绣坊喝春茶。我倒要看看，是孙女儿调皮，还是绣娘的手艺好。"
春联的光在院儿里摇晃，暖黄的光晕裹着年的味道飘向远方。那道模糊的身影绕着阁儿飞了三圈，最终停在林昭肩头，轻轻啄了啄他的发梢，又振翅飞向了晴空。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那道曾癫狂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释然的笑意："原来......这才是归墟的答案......"
林昭转头望去，云端已空。
他握紧斩世刀，带着众人走向村东的绣坊。
这一次，镇魔司的刀，不仅要斩妖，更要守——
守这人间的烟火，守这世道的初心，守每一个像李叔、像小乞儿、像张婶这样的人，能笑着活在这烟火里。
而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