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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明月不臣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老妇人枯瘦的指节仍在青石上搓揉着锦缎。血丝从冻裂的虎口渗进金线牡丹纹,她却突然停了手。

"看。"她碰碰身旁少女,混浊的眼珠映着护城河里的碎光,"月亮掉进水里了。"

少女愣住——那不过是宫灯倒影。可老妇已颤巍巍站起,把沾血的捣衣杵横在胸前,像持着一柄剑。

坊主提着灯笼赶来喝骂,却见整条河岸的浣衣妇都站了起来。她们手中捣衣杵的影子在宫墙上连成一片,竟像极了史书记载中,前朝百姓起义时高举的戈矛。

灯笼"啪"地落地。火苗窜上绣着龙纹的官袍下摆时,老妇人突然想起四十年前——她还是个新妇时,也曾用这双手,在婚服上绣过一对交颈鸳鸯。

西市最末一间绣坊,十二岁的女孩正踮脚往绢帕上绣凤凰。戒尺"啪"地抽在手背:"戌时末必须熄灯!"

黑暗吞没绣绷时,针尖戳破指尖。血珠渗进凤凰眼睛,她却笑了。

窗外,一片碎镜正反射着月光,将血凤凰映在官府的缉捕文书上。女孩突然咬破另一根手指,在帕角绣下歪歪扭扭的字——她还不识字,只是模仿着常听游吟诗人唱的调子,绣出像剑又像月的符号。

"阿凤!"坊主踹开门,却见绣架空空如也。只有窗外槐树上挂着那条染血的绢帕,夜风里展开如一面小旗。坊主伸手去扯,却被帕上未干的鲜血糊了满手。

月光突然大亮。坊主惊恐地发现——整条西市的屋檐下,不知何时都挂起了这样的血帕子。

城南乱葬岗,独臂男人往新坟插了根断枪。

"将军,"他对着土堆举碗,"您说月亮是营里最好的哨兵..."酒液泼向夜空,突然照亮草丛里几十双眼睛——逃役的残兵、被夺田的老农、活不下去的灶下婢。

破陶碗在众人手中传递。轮到卖炭翁时,老人突然从炭筐底摸出块亮晶晶的东西:"前日给宫里送炭,在角门捡的。"

那是半面铜镜,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胭脂。独臂老兵突然大笑,把断枪狠狠插进泥土:"好!今夜就请将军看看——"他举起铜镜,"咱们这些残月,能不能拼出个整圆!"

草丛里站起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举着磨亮的铜钱,有人捧着盛满雨水的破瓦,甚至有个小童高高举起两片鱼鳞。这些零星的亮光渐渐连成一片,竟照得乱葬岗亮如白昼。

更夫远远望见,吓得跌坐在地——这光芒他认得,二十年前北疆决战时,阵亡将士的铠甲在月光下,就是这样森森发亮。

地牢最深处,手腕被铁链磨出白骨的女人突然抬头。

月光透过气窗的铁栅,在地上投出十七道细线。她数过无数遍——正好对应着被折磨致死的十七个姐妹。

铁链哗啦作响。她挣扎着用脚尖够到一片碎瓷——那是昨日送饭侍女偷偷留下的。当瓷片割开掌心时,她突然笑了。

血滴在月光里,竟像给那十七道光束都点上了灯芯。

"够亮了..."她喃喃自语,"够照路了..."

当侍卫发现时,铁链上只挂着一截断指。地砖上用血画着简陋的地图,箭头直指皇宫深处。最奇怪的是——每道血痕在月光下都微微发亮,仿佛掺了银粉。

乌云掠过皇城角楼时,整个京都突然暗了一瞬。

有人听见浣衣局传来捣衣杵落地的闷响;

有人看见西市飞出无数带血的绣片;

更夫发现乱葬岗的断枪上,挂着一盏不知谁点亮的破灯笼。

而守夜的史官在《夜异录》里颤抖着写下:

"是夜月蚀,万民仰首,光竟不灭。"

他犹豫片刻,又添了行小字:

"后查,地砖血迹含磷粉,乃宫女多年积攒的梳头水所制。"

墨迹未干,一滴水突然落在纸上。老史官抬头——

琉璃瓦上,不知何时跪满了宫女。她们正用铜盆接雨水,盆底都磨成了镜面。

月光穿过这些"镜子",在《女诫》竹简上烧出焦黑的字:

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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