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
烛火奄奄一息,在《上古秘闻录》的残页上投下最后摇曳的光斑。江至倦极,撑不住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意识如沉入深潭,起初是温暖的混沌。倏忽间,景象流转,琼楼玉宇,仙雾缭绕,白玉亭中,一玄衣一白袍的身影对坐。
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玄衣者不时抚掌大笑,甚至亲昵地拍着白袍者的肩膀,状极亲密信任。
画面一转,是玄衣者独自立于魔域之巅,望着天界方向,眼神中交织着野心、期待与一丝对“挚友”承诺的笃信。
这暖意尚未浸透——
景象轰然崩碎!震耳欲聋的杀伐声、法术爆裂的轰鸣、神魔临死的惨嚎瞬间撕裂耳膜!
率魔军者,正是那玄衣身影。
江至神识被这惨烈大战与“同道”反目的背叛感冲击得摇摇欲坠。未及喘息——
景象再次扭曲、暗淡!杀伐声远去,被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取代。
仙人立于台前,白袍胜雪,眼神冰冷,举起屠刀对准昔人好友。
……
密室中只余浓重血腥、甜腻药味,以及石台上被金光封印的残骸。
景象再次崩碎!冰冷、粘稠、充满硫磺与万古绝望的气息将江至吞噬。
破碎的穹顶,暗红如淤血的地面,刻满符文的断柱…中央,无数暗金符文锁链如同活物,正死死缠绕禁锢着一团剧烈沸腾、光芒如凝固血液的暗红心魂。
被肢解的滔天怨毒、万载孤寂的痛苦,以及……一种被彻底碾碎、连愤怒都显得无力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化作无边的暴戾席卷而来。
罗喉计都“柏麟!!!吾视汝为手足!唯一挚友!推心置腹,毫无保留!肝胆可昭日月!为何?!为何要如此待吾?!”
暗红心魂疯狂震荡,光芒如沸腾的血海怒涛,冲击得那些暗金锁链发出刺耳欲裂、濒临崩溃的悲鸣!
罗喉计都“吾以赤诚真心待汝!汝却剜吾之心!炼吾之魂!将吾永世禁锢于此无间炼狱!受尽万载孤寂煎熬!此恨——倾尽天河之水亦难洗刷!倾覆三界亦难平息!!”
这精神风暴的冲击力,远超江至所能承受的极限!她感觉自己脆弱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抛上恨意的巅峰,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撕碎、湮灭于无尽的黑暗。
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愤与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让她在梦中都感到灵魂被冻结、被碾碎的剧痛。
她的自主意识在如此冲击下,迅速模糊、溃散,即将陷入一片混沌的虚无……
她的神识不受控地强行凝聚,穿透层层翻涌的怨毒、悲恸与委屈,一个融合了所有“目睹”、如同寒冰地狱刮出的诘问,带着审判的意志,响彻这绝望囚笼:
江至“你视他为挚友,琼台暖酒诉衷肠?那你统帅魔军,踏碎天门,将战火与死亡带给他守护的子民与界域时——可曾想过,这也是在将他心中的‘挚友知己’之情,寸寸凌迟?”
江至“密室石台是你的刑场,天魔战场何尝不是他的炼狱?!你用征服者的姿态撕碎他的立场与守护,他则以‘净化者’的冰冷将你肢解。”
江至“这究竟是‘背叛’,还是你野心征伐必然招致的、处心积虑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残酷报应?!”
此言一出,如同九天寒冰轰入沸腾的熔岩。
那沸腾咆哮、委屈悲愤的暗红心魂,猛地凝固!所有光芒瞬间熄灭!锁链发出死寂般的哀鸣!
刚刚还在控诉被背叛的意念,被这结合了“暖酒”、“征伐”、“肢解”三重画面的终极诘问,狠狠钉在了原地!
旧日的信任、自己的野心行动、最终的酷刑结局……三者被冷酷地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无法辩驳、充满宿命般讽刺的因果链!
心魂没有咆哮,只发出如同破败风箱般的、断续的、濒死的抽气声。整个秘境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接着,是无声的、彻底的崩溃。
现实壁垒无声粉碎。江止的神识被那绝望的死寂弹射而出。
江至“呃…呕——”
汀至没有弹坐而起,而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从案几上无声地滑落瘫软在地。
没有剧烈的喘息,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和无法控制的干呕。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地面,她蜷缩在黑暗中,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江至“魔军、天门…剜心肢解…苦果反噬…”
她蜷缩着,牙齿咯咯作响。
江至“柏麟……是谁?”
还有那诘问之人,借她之眼见证,借她之口宣判。
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