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为完成无锋任务,在寒冬雪夜跪求宫尚角。
宫尚角明知是计,却仍将冻僵的她抱回寝殿
“宫门不养无用之人。”他冷着脸喂药。
她烧得迷糊抓住他衣袖:“别走...”
他僵着身子坐到天明,清晨却被药碗碎裂声惊醒。
只见上官浅脸色惨白指着案头:
“那份...宫门布防图...你昨夜拿它...压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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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片雪花在上官浅的睫毛上融化,留下一点冰凉湿意。她垂着头,视线里是青石台阶被积雪覆盖的模糊边缘,膝盖早已失去了知觉,只有骨髓深处一阵阵针扎似的钝痛,穿透厚厚的冬衣,固执地提醒着这具身体还在运转。宫门执事殿前的雪,积得比别处都要厚,都要冷,像一层沉默的裹尸布,覆盖着脚下这片属于宫尚角的森严领地。
寒风卷着雪沫,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单薄的青色棉袍在呼啸的风里瑟瑟发抖,像一片随时会被卷走的叶子。宫门执事殿的两扇漆黑大门紧闭着,如同巨兽冰冷的牙齿,将殿内温暖的灯火和殿外冰封的世界彻底隔绝。偶尔有巡夜侍卫沉重的皮靴踏过远处结了薄冰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咔哒”声,除此之外,只有风雪的呜咽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盘旋,像是某种绝望的挽歌。
她来这里,是为了一个名字——一个被宫门严密关押的无锋叛徒。她需要那个名字,这是无锋交给她的任务。没有选择,只有完成。情报显示,唯有这位掌管宫门刑狱、以铁血冷酷闻名的宫二先生,宫尚角,才有权限查阅那份名单。
身体里的热力一丝丝被脚下的寒冰抽走。意识开始模糊,像水面上漂浮的碎冰,时聚时散。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无锋那座终年不见阳光的地牢,教官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苦肉计’?呵,上官浅,记住,疼痛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伪装,也是最锋利的武器。关键不在于你有多疼,而在于你的‘敌人’愿不愿意信你有多疼。” 她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这点寒冷,这点疼痛,算什么?只要宫尚角肯出来,哪怕只看她一眼,只要他出现,就证明她赌赢了第一步。
殿内,兽口鎏金香炉吐出的沉水香,丝丝缕缕,缠绕着空气里残余的墨香和炭火气,本该是暖融凝定的氛围,此刻却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宫尚角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案头堆着尚未批复的卷宗。他没有执笔,只是靠在那张同样冰冷的紫檀木椅背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叩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极轻、极规律的“笃、笃”声。
他的目光,穿透半开的、雕着繁复夔龙纹的窗棂缝隙,笔直地落在那片跪在茫茫雪地里的青色身影上。那么小,那么单薄,几乎要被越来越大的风雪彻底吞噬。烛光跳跃,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下颌线绷得死紧,像一把出鞘的刀。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殿外翻滚的浓云,有审视,有冰冷的洞悉,更深处,翻涌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强行压下的烦躁。
“公子,”侍立一旁的老侍卫犹豫再三,还是躬身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雪太大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要不……老奴去打发她走?”
宫尚角叩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殿外,风雪更急了。狂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打着旋儿扑向那跪着的人影。上官浅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像一棵被狂风彻底摧折的细竹,无声无息地向旁边倒去。青色的身影砸在厚厚的雪层里,发出沉闷的轻响,溅起一小片雪雾,随即又被新的风雪迅速覆盖,只留下一个微弱的凹陷。
老侍卫的话音被这景象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宫尚角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带倒了椅子,沉重的紫檀木椅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一声。他几步便跨到紧闭的门边,一把拉开了沉重的殿门。
冰冷的狂风裹挟着雪片,如同找到了宣泄的缺口,疯狂地倒灌进来,吹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晃,墙上巨大的人影也跟着张牙舞爪。他挺拔的身影立在骤然洞开的门口,像一尊骤然降临的神祇,隔绝了殿内所有的暖意,也挡住了殿外肆虐的风雪。
他没有立刻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锁着雪地里那个几乎被掩埋的身影。寒风卷起他玄色锦袍的下摆,猎猎作响,袍角上绣着的暗金夔龙纹在烛光下明明灭灭,如同活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终于,他动了。大步走下殿前的石阶,玄色的靴子踩进深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他走到上官浅身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手臂穿过她冰冷的颈后和腿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僵硬冰冷得像一块刚从冰河里捞起的石头,轻飘飘的,似乎所有的重量都被严寒抽走了。那点属于活人的微弱气息,隔着冰冷的衣料传递过来,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
他抱着她,转身,一步一步,踏着来时的脚印,重新走上石阶,走进那扇敞开的、象征着权力与森严的殿门。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咆哮的风雪世界。
“砰”的一声闷响,殿门彻底关上。殿内烛光稳定下来,暖意重新包裹住感官,沉水香的气息也再度清晰。
宫尚角抱着上官浅,没有片刻停留,径直穿过空旷威严的正殿,走向后面相连的寝殿。他的脚步很快,但很稳。怀中的身体轻得过分,冰冷的触感透过几层衣料渗入他的手臂,那微弱的气息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滚烫。
寝殿陈设简洁,一床一榻,一桌一椅,无不透着主人冷硬肃整的性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宫尚角本人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书墨和一点极淡的草药味。他将上官浅放在那张宽大的、铺着深色锦褥的床榻上。动作谈不上轻柔,甚至有些生硬,但至少没有粗暴。
她依旧昏迷着,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嘴唇冻得发紫,脸颊却反常地透出一种不祥的潮红。湿透的青色棉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得令人心惊的轮廓。
宫尚角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那审视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这具冰冷躯壳下隐藏的所有算计和秘密都剖开来。他当然知道她是无锋的刀。这雪夜长跪,这“巧遇”的晕倒,九成九是精心排演的苦肉计,目的直指他手中那份关乎宫门安危的布防图。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洞悉一切的讽刺。
就在这时,床上的上官浅似乎被这细微的声音惊动,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兽。那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仿佛在噩梦中挣扎。
宫尚角脸上的冰冷审视,被这突如其来的微弱动静冲开了一道缝隙。他皱紧了眉,那嗤笑凝固在唇边。盯着她痛苦蜷缩的姿态看了片刻,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寝殿外。
“来人!”
沉冷的声音穿透寝殿厚重的门帘,清晰地传到了守在外面的老侍卫耳中。
很快,热水、干净的布巾、还有宫门内常备的、专治风寒急症的汤药,被老侍卫亲自端了进来,放在寝殿角落的矮几上。老侍卫动作麻利,放下东西后,便无声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垂着眼,不敢多看榻上的人一眼,更不敢看公子此刻的脸色。
寝殿内只剩下两人。宫尚角走到矮几旁,端起那碗深褐色、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药汁。碗壁滚烫,热度灼着他的指尖。他端着碗,走回床边。
上官浅依旧昏迷着,但身体不安地微微扭动,呼吸急促而灼热,那抹病态的潮红更深了,嘴唇干裂起皮。
宫尚角在床沿坐下。没有半分犹豫,一手绕过她的后颈,托起她的头,另一手端着药碗,稳稳地凑近她干裂的唇边。
“喝药。”
两个字,冰冷、生硬,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命令。碗沿触碰到她的下唇,深褐色的药汁试图撬开她的齿关。
昏迷中的人似乎被这滚烫的苦味和强硬的动作刺激到,下意识地抗拒着,牙关咬紧,头微微偏开。
宫尚角的动作顿住。他看着怀中这张因高热而痛苦扭曲的脸,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上细小的冰晶早已化成了湿漉漉的水汽。他沉默了一瞬,手臂的力道微微调整,让她的头枕得更高一些。再次将碗沿凑近她的唇边,这一次,他的动作放慢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不容置疑的耐心。
“宫门,”他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寒气,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冰冷的规则,“不养无用之人。”
药汁终于缓缓灌了进去。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昏迷中的上官浅本能地吞咽着,眉头皱得更紧,偶尔被呛到,发出细微的咳嗽声。每一次咳嗽,都让托着她的那只手臂的肌肉绷紧一分。他稳稳地端着碗,维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直到碗底见空。
他轻轻放下她的头,取过一旁的布巾,擦拭她唇角和下颌沾上的药渍。动作算不上温柔,布巾的力道甚至有些重,但那专注的姿态,像是在处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务。
刚放下布巾,手还未完全收回,变故陡生。
一只冰冷的手,带着高烧病人特有的灼热温度,猛地抓住了他玄色锦袍的衣袖!
力道之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入衣料之中。
宫尚角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如同被无形的弓弦瞬间拉满。他猛地低头,对上一双眼睛。
那眼睛睁开了,却没有焦距,蒙着一层厚重的水雾,迷离而涣散,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世界。那双曾经狡黠灵动、暗藏锋芒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孩童般的脆弱和无助。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微微翕动,发出破碎、模糊,却异常清晰的呓语:
“别……别走……冷……好冷……”
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滚烫的喘息,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小钩子,狠狠刮过宫尚角的心口。
寝殿里一片死寂。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噼啪”一声轻响,还有上官浅急促而灼热的呼吸声。宫尚角僵在原地,如同一尊骤然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那只抓住他衣袖的手,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那虚弱却执拗的力道,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了这床榻边沿。
他维持着那个被拉扯的姿势,一动不动。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时间在烛光的摇曳和炭火的噼啪声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抓住他衣袖的手,力道终于开始松懈。上官浅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沉重的眼皮再次缓缓阖上,陷入更深沉的昏睡。但那几根纤细的手指,依旧松松地、固执地勾着他的袖口布料,仿佛那是茫茫冰海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宫尚角紧绷的身体,随着她手指力道的松懈,几不可察地微微放松了一丝。他盯着那只依旧搭在自己袖口上的手,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墨砚。终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试图将自己的衣袖从她虚弱的指尖抽离。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瞬间,睡梦中的人仿佛受到了惊吓,喉咙里溢出一声委屈的呜咽,那几根手指又本能地收紧了几分,死死攥住。
宫尚角的动作彻底僵住。他低头看着那攥紧自己衣袖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在深色的锦缎上显得格外刺眼。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奈的叹息,极轻地从他唇边逸出,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里。
他不再尝试抽离。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在床榻边的紫檀木圆凳上坐了下来。这个姿势并不舒服,长时间保持必然僵硬,但他坐得笔直,如同守卫疆土的磐石。玄色的锦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沉默地守在那里,目光落在上官浅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眉心上,又或者,只是落在虚无的某一点。烛火将他沉默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墙壁上,凝固成一幅亘古不变的剪影。
炭火渐渐暗淡下去,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也停了。殿内越来越静,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一个灼热急促,一个低沉平稳。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夜色最深沉的时刻悄然滑过。
天际,终于透出了一线极其微弱的灰白。
不知是药力起了作用,还是那漫长的黑夜终于熬到了尽头。床榻上,上官浅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了一些,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那死死攥着宫尚角衣袖的手指,终于彻底松开了力道,软软地垂落在深色的锦褥上。
宫尚角的目光从那只垂落的手上移开,望向窗外熹微的晨光。他几乎一夜未动,此刻才感到身体各处传来的僵硬和酸痛。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肩颈。
就在他准备站起身,活动一下僵直的四肢时——
“哐当!”
一声刺耳至极的碎裂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寝殿里炸开!
宫尚角霍然回头!
只见上官浅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挣扎着半撑起身体,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比昨夜在雪地里冻僵时还要难看。那双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收缩,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书案的方向。她的一只手还悬在半空,显然是刚才碰落了床边矮几上的空药碗。
药碗的碎瓷片和残留的药渍溅了一地,狼藉不堪。但这刺耳的声响和混乱的景象,似乎完全没能吸引上官浅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她的目光,如同被最恶毒的诅咒钉死了一般,牢牢地锁在宫尚角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的一角。
宫尚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案头,昨夜他用来压住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防止被风吹乱的镇纸,赫然正是——那份绘制着宫门各处隐秘哨卡、守卫轮换、密道暗室的绝密布防图!
薄薄的、泛着特殊光泽的绢帛一角,被一方沉重的青玉麒麟镇纸压住,其余部分随意地铺展在案上。上面清晰蜿蜒的墨线、标注的蝇头小楷,在晨光下无所遁形。
上官浅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破碎的、濒临崩溃的颤音:
“那……那份……宫门布防图……”她猛地抬起眼,看向几步外僵立着的宫尚角,眼中是滔天的骇浪,混合着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荒谬绝伦,“你……你昨夜……拿它……压药方?!”
寝殿内一片死寂。药碗碎裂的声音余韵似乎还在空气里震颤,混杂着上官浅破碎而尖锐的质问,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残余的暖意。
宫尚角的目光从那份被青玉镇纸随意压住的布防图,缓缓移到上官浅惨白如纸的脸上。她的震惊、她的恐惧、她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荒谬感,都清清楚楚地映在那双因高烧初退而依旧蒙着水汽的眸子里。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覆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因久坐而带来的僵硬感,让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冷硬的滞涩。他迈开步子,走向那张承载了所有风暴源头的紫檀木书案。
一步,两步。玄色的靴子踩过冰冷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尖上。
他走到案前。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地落在他身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在阴影里。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干净、稳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落在了那份薄薄的绢帛上。
上官浅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她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关乎无数人生死、也关乎她任务成败的绝密图纸。他会怎么做?勃然大怒?厉声质问?甚至……直接出手了结她这个意图窃密的“细作”?
然而,宫尚角的动作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他的手指没有拿起那份布防图,也没有将它收起。他只是用指腹,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将那张绢帛被镇纸压住的一角,往外轻轻拂了拂,让它展得更平整些。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在整理一份无关紧要的普通文书。
做完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他才终于抬起了眼。那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越过案头,精准地、沉沉地钉在了上官浅的脸上。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窗外未化的冰雪更冷:
“布防图?”宫尚角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丝……近乎残忍的了然,“在你眼里,它是什么?”
他微微倾身,手肘随意地撑在案上,那份绝密的绢帛就在他的手边,触手可及。他的目光像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落:
“是能让你回无锋邀功请赏的筹码?是能助你完成任务的钥匙?”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山岳般的威压,“还是你以为,凭它,就能撼动宫门分毫?”
上官浅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那无形的威压重重击中。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寒冰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从容不迫的姿态,看着那份被他视若无物般展露在案头的布防图。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昨夜跪在雪地里时更甚百倍。她感觉自己像个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中的小丑,所有自以为是的算计和伪装,在他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眸下,都成了最可笑、最不堪一击的表演。
宫尚角看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和一丝深藏的恐惧。他没有继续逼问,只是维持着那个撑案而立的姿势,目光沉沉地笼罩着她,像一张无形的网。寝殿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在激烈碰撞。
窗外的晨光又明亮了几分,驱散了寝殿角落最后的阴影,清晰地照亮了书案上那份摊开的布防图,也照亮了上官浅眼中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
就在这份死寂几乎要将人压垮时,宫尚角撑在案上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屈起指节,在那份薄薄的绢帛上,轻轻敲了一下。
“笃。”
一声轻响,如同惊堂木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