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宝石与破裂的镜像

第四章：珍珠、宝石与破裂的镜像

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注入凝固剂，连时间都变得黏稠厚重。Thyme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如同破风箱在拉扯，涕泪横流，英俊的脸因极致的辣味扭曲变形。Kavin正强压着嘴角抽搐的生理反应，把冰水强行灌进他嘴里降温。MJ依旧处于“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的兴奋记录状态中，手机镜头全方位捕捉着暴龙被辣泪洗礼的历史瞬间。

Ren已经默默用纸巾包好了那本湿透的、画着破碎风景的素描本，将它如同某种无法言说的遗物般放在身侧。他望向料理台方向，那里是一派奢靡的平静——与Thyme的狼狈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Lita被Kavin那一句“耳朵也想泡安静泡泡浴”点醒，终于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像只不小心炸毛了狮子后有点心虚的小猫。她踩着光脚，脚趾因地毯的绒毛微微蜷起，蹭到料理台边，避开辣味风暴的核心区域，眼神还带着点实验失败后的小困惑，滴溜溜转着想找点别的“好玩又温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Gorya。

Gorya正僵硬地站在料理台一角，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浅蓝色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丝绒首饰盒。她的脸色比刚才看着Thyme的惨状时还要白，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无声的冲击——那只拿着首饰盒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毫无血色。

Lita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滑下去，落在了料理台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

一条极其纤细的银色链子，款式简洁到近乎朴素。但坠子的形状很特别，是一枚小巧的、被打磨成圆润心形的……核桃壳碎片。

是的，不是宝石，不是黄金，而是一小块天然去雕饰的核桃壳，被打孔串联。边缘还带着木质原始的肌理和颜色，透着一种笨拙又执拗的质朴。此刻，这项链可怜兮兮地断了，那枚独特的心形核桃壳坠子连同几节细链断开，孤零零地躺在大理石冰冷的表面。旁边还有一小滩水迹，似乎是杯子倾倒的罪证。

显然，在刚才那场由Lita引发、以“辣椒酱泡芙”为高潮的惊天动地的混乱中，某个慌乱躲避或碰撞的瞬间（极大可能是Thyme被辣到暴走时无意碰到的），这只首饰盒被打翻在地。而里面的项链，在混乱中被踩踏或被泼溅的水渍滑落断裂。

“啊呀！” Lita发出毫无恶意的、带着点小懊恼的轻呼，像看到自己不小心弄掉了一个玩具零件。她几步凑了过去，蹲下身，动作极其自然地将地上那个滚落的、断裂的核桃壳心形坠子捡了起来，用浴袍袖子擦了擦沾上的水渍，又看了看断掉的两截链子。

“这个是小核桃心？” Lita的声音清脆，带着孩子气的兴趣，她举起那枚小小的坠子对着光看，“好有趣！和Spark的坚果能量核有点像！但Spark喜欢夏威夷果壳，这个有点粗糙！”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审美评价，像是讨论一件新奇的小玩意儿。

Gorya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那轻飘飘的“粗糙”两个字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她攥着那只已经空空如也的蓝色首饰盒，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着濒临碎裂的惨白。那枚核桃壳……那是Thyme送给她的。在某个他别别扭扭、用凶巴巴掩饰不好意思的时刻，硬塞给她的。他说是随手在厨房核桃盘里捡的，觉得形状奇怪就留着了，后来不知道怎么被磨成了这样…… 每一丝打磨的痕迹，都是那家伙粗粝的外表下罕有的笨拙用心。

而现在……它碎了。在她小心翼翼珍藏、视若珍宝的时刻，在如此猝不及防、毫无尊严的混乱中被毁灭。

“对不起啊Gorya，” Lita站起身，将那枚擦干的核桃壳坠子和断链毫无留恋地放到Gorya面前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语气就像不小心踩坏了一朵路边的小野花，“我不小心……嗯……应该是我们的Spark和Thyme学长动静太大波及到它了。它看起来……不太结实？”她用手指小心地点了点那纤细的银链断裂处。

Gorya猛地抬头，那双总是带着温和坚韧的眼睛此刻燃起猩红的怒火！耻辱和剧痛交织成海啸，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防线！她所有的挣扎、她的努力、她小心翼翼守护的、属于她与Thyme之间那点微弱的、笨拙但真实的联系，就在这个混乱的房间里，在这个不知所谓的女孩、那只见鬼的机器狗和他们制造的滔天噪音中——被彻底踩碎！

“不太结实……” Gorya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棱和毒液，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刻，“你知道这是什么吗？Lita Dewiratana！这是——” 她想说，这是Thyme给她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

“弄坏了你的东西吗？” Lita打断了她，澄澈的琥珀色眼眸坦坦荡荡地看着Gorya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她不理解那份深刻的感情意义，只觉得对方很在意这个“玩具”。在她无比简单的思维模式里，解决方法也无比直接——赔偿。

于是，在Gorya即将爆发的火山口，在Thyme终于咳嗽间隙、赤红着双眼看过来的瞬间，在Kavin眸色深沉、MJ镜头拉近、Kaning悄然放下托盘、连Ren都微微抬眸的聚焦中——

Lita歪着头，蜜糖色的卷发还在微湿的滴水。她脸上扬起毫无阴霾的、灿烂得近乎刺眼的笑容，声音清脆又理所当然，仿佛在说“我送你一根棒棒糖吧”那般轻松：

“那……没关系啊！我赔你十条好了！”

她甚至伸出小手，比了个夸张的“十”的手势，对着Gorya晃了晃，像是在安慰一个难过的小朋友。

“这种项链我家库房里有好几大箱呢！都是宝石和钻石的！亮晶晶的可漂亮啦！比这个小核桃心闪多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红的像小辣椒？蓝的像海鸥的眼睛？粉的像草莓泡泡？随便挑十条送你！当赔礼啦！”

她的语气天真无邪，带着孩子气的豪爽大方，仿佛在分享一堆不值钱的玻璃弹珠。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任何炫耀和恶意，只有纯粹的“我弄坏了你心爱的玩具，那就用更好更闪亮的玩具十倍赔偿你”的想法。

但这“好意”，却如同最锋利的淬毒匕首，狠狠捅进了Gorya最柔软的、最无法言说的痛处！

廉价？批量？宝石钻石？比核桃心闪亮？陪礼？

每一个词都化作了剧毒的针，扎在Gorya那点微弱的、与Thyme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掺杂着阶级差异、努力和自卑的私人情感联结上。将她那份小心翼翼守护的、带着底层温度的心意，瞬间衬得如同一文不值的、可以被批量替换的破铜烂铁！

那份她珍视的、独特的、来之不易的“心意”，在Lita那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的阶级特权面前，被无情地碾成了齑粉！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寒潮瞬间淹没了Gorya。她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堵了滚烫的炭块，半个字也发不出来。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彻底崩溃，大颗大颗、混着心碎的痛苦夺眶而出！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映照出眼前那张美丽无辜却让她憎恶到极点的脸！

她没有说一个字，猛地、决绝地挥手！

“啪嗒！”

那枚小小的核桃壳坠子连同断裂的链子，被她狠狠扫落在地！像是丢弃什么肮脏的垃圾！

泪珠砸在大理石台面，碎成更小的水花。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旧被Kavin扶着、因辣味折磨目光还有些涣散的Thyme，眼中充满了深切的失望和冰冷的决绝。然后，她死死咬着下唇，带着一身湿透（此刻更像是被屈辱浸透）的冰冷和心碎，撞开身边还在发懵的MJ，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这个让她窒息、让她尊严扫地的豪华牢笼！

门被她重重甩上，发出震耳的轰鸣！

休息室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枚被遗弃的核桃壳心形坠子，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地毯深处，像一个无声的、破碎的图腾。

寂静无声。

Kaning手里的点心小碟“啪”的一声，在刚才Gorya冲撞时早已摇摇欲坠，此刻终于彻底滑落，摔在地上，精致的奶油花朵和果酱碎裂成泥。她仿佛被这声响惊得回过神，目光从Gorya离去的门口，移到地上那枚小小的核桃壳，再移到脸色难看至极、眼神似乎也被Lita那“十条项链”论冲击得有些空洞茫然的Thyme脸上……

酸涩如同海啸彻底淹没理智。Kaning迅速低下头，猛地蹲下身，几乎是机械地、麻木地徒手去捡地上那些破碎的点心和染污的碟子碎片，借这个动作掩饰住自己同样翻江倒海的汹涌泪意。她的指尖被锋利的瓷片边缘划破，渗出血珠，也毫无所觉。

宝石钻石……亮晶晶……十倍赔偿……

这几个词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盘旋，对照着她手上不起眼的、刚划破的伤口，和她那藏在料理台下、只敢在深夜拿出来偷偷摩挲的、那枚Kavin少爷遗落在某个派对角落的、普通的水晶袖扣……卑微得可笑。

差距原来如此——犹如天堑。

Thyme终于从极致的辣味和刺激中找回部分感知。他推开Kavin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狼狈的涕泪，目光先是追向被Gorya甩上的门板，那里余留着巨大的空洞。再缓慢地、有些迟钝地，移到地上那枚被Gorya弃如敝履、孤零零躺着的核桃壳心上……

他的眉心死死拧紧，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攥了一下，闷痛难当。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被水淋湿又被自己擦乱的头发翘得更乱。

“啧……女人……真是麻烦！”他低吼一声，猛地转身，像头困兽般焦躁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沙发（沙发：？？？），发出巨大的闷响。然后抓起料理台上唯一还完整的、印着草莓图案的水杯（Lita的），将剩余半杯冰水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胸腔里那陌生又灼人、名为“失落”的邪火。

Kavin看着Thyme的反应，又看着Lita依旧带着点迷惑、仿佛不明白为什么Gorya会哭得那么伤心（在她看来她明明赔了更好的东西啊！）的天真侧脸。那双风流成性的桃花眼里所有的玩味笑意终于彻底消失殆尽，第一次浮上一层真实的、冰冷的审视。

Lita Dewiratana……她到底懂不懂……人心并非可以用宝石衡量的商品？他瞥了一眼角落里沉默捡拾瓷片、指尖染血的Kaning，再看向地上那枚被弃的核桃壳心形坠子——一个笨拙却可能代表着最真实心意的东西，被轻而易举地摧毁和“估值”，如同垃圾。

一股难言的烦躁和莫名的……空茫感掠过心头。

MJ终于放下了手机，不再大笑。他罕见地安静了几秒，脸上标志性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也收敛了，带着点困惑和不解，左右看看失态的Thyme、沉默的Kavin、角落阴影里的Ren、卑微的Kaning，以及风暴中心却一脸状况外的Lita……

“那个……” MJ抓了抓头发，试图打破这死寂的僵局，“……还有人关心Spark在辣度测试后有没有电子肠胃炎吗？” （他的笑话第一次彻底冷场了。）

就在这时——

Lita眨了眨眼，似乎终于从“Gorya为什么哭”的哲学思考中挣扎出来，注意力又被另一件事吸引。她赤脚走向料理台的另一边，那里放着一堆刚刚被Kaning整理好的、MJ让人买来的高级补给品盒子。

忽然，她脚下一滑！

“啊！”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

一个印着限量品牌Logo的巨大首饰盒袋子被她踢翻在地！

盒盖散开！

哗啦啦啦——！！！

晶莹璀璨的光芒瞬间倾倒而出！

像一道璀璨的星河坠落在冰冷暗沉的地毯上！数百颗圆润无瑕、大小均匀、折射着休息室暖光灯芒的海水珍珠，如同最温驯的溪流，沿着地毯的纹理四散奔涌、滚落开去！形成一片如梦似幻的珠光宝气的微型海洋！

其中几颗圆滚的珍珠，带着它们天然的贵族光芒，咕噜噜地，一路滑滚，精准无误地——滚落到了角落沙发旁，Ren那双穿着纯色棉质家居鞋的脚边。

其中最大、最圆润饱满的那颗乳白色珍珠，甚至还带着点俏皮的劲儿，轻轻撞到了Ren干净的鞋尖，然后安静地依偎在那里，像一颗小小的月亮。

时间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看着这意外倾泻的奢靡珍珠“瀑布”，一时失语。这景象过分炫目，又过分荒谬。

唯独Lita。

她看着脚下那片流淌的珠光，非但没有懊恼，反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点燃了两束星火！她发出一声惊喜的、充满了发现新玩具般兴奋的轻呼：

“哇！原来泡澡的泡泡球洒出来了？！我就说怎么感觉少了！好漂亮！”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还沾着水渍的、莹白赤裸的脚丫。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得无法呼吸的注视下——

Lita像个发现了玩具沙池的孩子，带着纯粹无垢的、孩童般狂热的快乐，一脚踩进了那片流淌的珍珠海洋里！

她的脚趾在珍珠堆里拨弄、搅动，感受着冰凉圆润的珠粒在脚底滚动、相互挤压摩擦发出的细微清脆的沙沙声。那种奇妙的触感让她发出了更响亮的、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咯……好痒！好舒服！像走在泡泡云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