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溯。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感觉身体被掏空了,身边的同学三五几个约着去唱歌,喝酒吃烧烤,我婉拒了他们的邀请,趴在桌上的时候,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高考已经结束了,再也没有苦涩的咖啡和刷不完的题,但我就是觉得自己很累。
世界很吵,但我听不清具体的声音,沉闷的电音在耳边响起,头痛欲裂,我知道,我这是病了,它像一个会吸收的无底洞,吸走了所有颜色和声音。
成绩?985?211?那些曾经金光闪闪的目标,在“它”面前,碎得无声无息。我只想逃。逃到一个没有试卷、没有排名、没有父母欲言又止的担忧、没有自己内心无休止自我鞭笞的地方。
手指在手机上滑动,稻城亚丁那片倒映着雪山的牛奶海,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的话,“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只要是你,就好。”
自报小团价格不便宜,鬼使神差地,我报了一个夕阳红旅行团。当我登上那辆大巴,置身于一片花白头发和鲜艳冲锋衣的海洋里时,我顿时感觉荒谬。
车的前排飘来茉莉味的清凉油,后排是保温杯旋开的咔嗒声。我有些急促,脑子里紧绷的弦格格不入。直到旁边座位的游姨问我:“小幺妹,要不要尝尝云片糕?。”
我接过那块游姨递过来的糕点,不加思考,我把它放进嘴里,糯米香在口腔里炸开。是甜的,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我想,这个云片糕在我心里有了色彩。
然后,我撕开了那包青柠味的薯片,面对车上叔叔阿姨的询问,我不由得红了脸,薯片在人群中传递,咔嚓咔嚓,欢声笑语,那些属于“正常”世界的烟火气。
第一站是泸定桥。我脚踏上桥,轻微的晃感居然让我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这太刺激了,但我很喜欢。
不过我还是很害怕,我怕自己站不稳掉下去,怕爸爸妈妈为了我伤心,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我死死抓住冰冷的铁链,指节泛白。
“幺妹,莫怕!眼睛看前面,莫看底下!”游姨的声音像山间的清风,温柔有力,她紧紧挽着我的胳膊,步伐异常稳健。她的手很暖。
李叔在前头喊,让我想想红军,李叔是个豁达的人。
秦老师在我身后,声音不高,却清晰:“感受它,这就是历史的重量。”
走到最晃的桥中央,游姨牵我牵的更紧了,其实游姨也在害怕吧。
手边的冰冷的铁锁,游姨的手心也开始出汗,一种混合着恐惧、震撼、以及一丝微小却真实的“我撑过来了”的奇异感受,取代了那令人窒息的虚无。原来,“活着”的感觉,可以如此强烈,如此具体,无关分数,无关未来。
一路向上,海拔攀升,空气稀薄。头痛胸闷的时候,秦老师递来葡萄糖和氧气瓶,声音温和:“别硬撑,丫头,这不是逞强的事。”许姨翻出她的百宝袋,红景天含片、暖宝宝一股脑塞给我。他们不问“你还好吗”,他们只是用行动告诉我,我们在这儿,你需要的,我们有的,就一定会给你。
徒步去牛奶海那天,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沉重无比。身体的不适和心底的阴霾仿佛在比赛,看谁能先压垮我。但看着身边平均年龄超过我两倍的长辈们——许姨的登山杖点地节奏稳定,李叔背着沉重的相机依旧矫健,秦老师不疾不徐地讲着路边的植物和地质,游姨时不时回头给我一个鼓励的笑……
他们的坚韧像无声的溪流,托着我麻木的双腿向前挪动。
当他们把氧气瓶塞给我,说“小姑娘别硬撑”时,语气里的关切比亲妈还唠叨,却奇异地没有给我压力,只有一种被托住的暖意。
那一刻,我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秦老师上前抱着我,跟哄小孩一样拍着我的背,跟我说,没事的,没事的,所有人都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