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储物柜的金属边缘已经被磨得发烫，程叙的指尖第三次抚过那层褪色的玻璃糖纸。薄荷柠檬糖的酸甜气息仿佛还残留在鼻腔，却怎么也拼凑不出沈星河最后一次笑的模样。

高二那年的秋天，教学楼后的银杏刚染上金边，程叙在物理竞赛班遇见沈星河。少年抱着一摞习题集撞进教室，发梢还沾着梧桐絮，递草稿纸时指尖擦过程叙手背，像带着电流的风。从那以后，两人总共享一副耳机做题，沈星河说薄荷糖能提神，铝箔纸折成的星星渐渐塞满程叙的铅笔盒。

"你看这个推论。"沈星河的钢笔尖戳在草稿纸上，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的银杏叶纹身贴，"如果宇宙真的在膨胀，那我们现在的距离，说不定在未来某个时刻会变成零。"他忽然凑近，呼吸扫过程叙发烫的耳垂，程叙慌乱中打翻水杯，浸湿了那张写满公式的纸。

冬夜的图书馆闭馆后，他们躲在消防通道分食柠檬糖。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沈星河睫毛投下细小的阴影。"程叙，"他忽然开口，声音比薄荷糖更凉，"我爸要调去深圳了。"糖在齿间碎裂的瞬间，酸涩的汁水混着寒意漫过喉咙，程叙望着沈星河腕间剥落的纹身贴，突然发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早不知去向。

离别的前一晚，沈星河翻墙进了程叙家的阳台。两人挤在旧躺椅上数星星，沈星河把最后一颗糖塞进程叙嘴里，自己嚼着空糖纸。"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他的手指穿过程叙的指缝，"就去看真正的银河。"夜风卷起晾衣绳上的衬衫，程叙闻到沈星河身上混着洗衣液和柠檬香的气息，却不敢转头确认少年通红的眼眶。

高考前百日誓师那天，程叙在校门口等到路灯全亮。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三天前："对不起"。他攥着皱巴巴的报考指南冲进沈星河家，只看见满地撕碎的习题集，和窗台上干枯的银杏叶标本。后来听说沈家连夜搬走，连盆栽都没带走，程叙在教学楼后找了整整一周，终于在砖缝里捡到半片被雨泡烂的玻璃糖纸。

大学新生报到那天，程叙在物理系公告栏前驻足。"沈星河"三个字在优秀毕业生名单上泛着金边，照片里的少年穿着白大褂，笑得依旧耀眼，只是腕间再没有银杏叶的痕迹。程叙摸出裤兜里的玻璃糖纸，阳光穿透那些细碎的褶皱，恍惚间又看见消防通道里，少年说"未来距离会变成零"时亮晶晶的眼睛。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校道，程叙独自走过天文社招新摊位。宣传单上的银河照片突然被阴影覆盖，熟悉的柠檬香混着薄荷气息扑面而来。他抬头，撞进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沈星河的手指悬在半空，欲碰未碰他校服上摇摇欲坠的第二颗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