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我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碎玻璃，每一个音节都因那汹涌而出的、压抑了三年的恨意而割裂着空气，“你果然知道！那场事故，和你陆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父亲温润含笑的脸庞在记忆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冰冷海水和绝望的呼救声淹没。那场被轻描淡写定为“意外”的海难，是我午夜梦回啃噬心脏的毒蛇，是我戴上虚假面具潜伏到他身边的唯一原动力！如今，这禁忌的名字被他如此轻易地、带着玩味地抛出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早已溃烂的伤疤上。
陆沉舟并未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片狼藉的光影里，高大的身影被水晶灯拉长，投射在猩红酒渍斑驳的墙上，如同沉默的巨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褪去了所有戏谑与危险，沉淀出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不，是更复杂的东西，像冰层下涌动的岩浆，灼热而沉重。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指向我紧握在身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变形的文件袋。
“想知道答案？”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答案，或许就在你手里那份‘海王星’计划的核心档案里。”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他什么意思？我千辛万苦、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窃取的，明明是星辉集团用来扳倒陆氏的商业核弹，怎么会和父亲的死有关？！
“别玩花样！”我厉声喝道，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恨火燃烧，“陆沉舟，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份文件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它只会是你陆家罪行的又一铁证！”
“铁证？”陆沉舟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嘲讽，只有一丝……疲惫？“沈清漪，你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太小看这盘棋的复杂程度了。打开它。看看你所谓的‘海王星’，究竟是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近乎恳切的催促。这反常的态度像冰水浇头，瞬间浇熄了我部分沸腾的恨意，却激起了更深沉的不安和疑虑。
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份被我视为复仇钥匙的文件袋，此刻仿佛变成了潘多拉的魔盒。里面封存的，究竟是陆氏的罪状，还是……颠覆我所有认知的真相？
窗外的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月光，只有室内惨白的水晶灯光，冰冷地照耀着对峙的两人，以及地上那片蜿蜒如血的酒渍。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碎玻璃般的刺痛。
理智在疯狂尖叫：这是陷阱！是他的心理战术！不能信！
可父亲沉船前最后那通语焉不详的电话，调查中遭遇的种种离奇阻碍，以及陆沉舟此刻眼中那无法作伪的沉重……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推着我，逼我去打开那该死的袋子！
最终，复仇的执念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所有警告。我死死盯着陆沉舟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欺骗的痕迹，同时，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猛地将文件袋从身后抽出！
嘶啦——！
封口的火漆被粗暴地撕开。
我的指尖冰冷，探入袋中，抽出的，并非预想中标注着“海王星”代号的蓝色封皮商业文件。
而是一份……泛黄的、边缘带着水渍和霉斑的旧档案。
封面上，没有任何商业项目的名称。
只有一行打印的、冰冷刺目的标题：
**“启明星号’沉没事故调查报告（内部存档·绝密）”**
启明星号！父亲当年乘坐的那艘考察船的名字！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中炸开，我眼前瞬间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手中的文件袋和那份泛黄的报告“啪嗒”一声掉落在浸满红酒的地毯上，深红的液体迅速洇染了档案的边角，如同泣血。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怎么会是这个……‘海王星’呢？我明明……” 我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钉住陆沉舟，像濒死的困兽，“你调包了？！什么时候？！”
陆沉舟没有回答我的质问。他垂眸看着地上那份被红酒染污的档案，眼神幽暗难辨，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过了几秒，他才重新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我的灵魂：
“调包？沈清漪，你潜入我的书房，打开我的保险柜，找到那个位置，拿走的从来就只有这份东西。”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海王星’计划核心数据。那个代号，那个诱饵，本就是为你准备的鱼钩。我等的，就是你主动去翻开这份尘封的往事。”
“为什么？！” 我失声尖叫，巨大的信息落差和被玩弄于股掌的愤怒几乎让我崩溃，“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你想证明什么？！证明那场‘意外’真的只是意外？！还是想用这份伪造的报告来洗脱你陆家的嫌疑？！”
“伪造？”陆沉舟向前一步，皮鞋踩在碎玻璃和酒液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弯腰，无视地上的狼藉，用两根手指，精准地夹起那份沾了红酒的档案，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凝重。他将它举到灯光下，那泛黄的纸张、陈旧的水渍印、还有官方绝密的钢印，在惨白的光线下无所遁形。
“这份报告，是当年调查组内部被封存的原始卷宗之一。它从未对外公开，因为里面的结论，太过……惊世骇俗。” 他的目光透过档案的纸张，仿佛在看一段凝固的时光，“沈清漪，你查了三年，动用沈家所有力量，甚至不惜嫁给我这个‘仇人’的儿子，不就是为了一个真相吗？”
他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档案，一步步走近我，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他将档案举到我眼前，近得我能闻到那上面陈旧的纸张味和淡淡的霉味，混合着红酒的甜腥。
“现在，真相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我的心脏上，“但我最后问你一次，沈清漪，你确定……你真的有勇气，掀开这血淋淋的盖子吗？看清楚，害死你父亲的，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如深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和……警告。
“看清楚了，再告诉我，你处心积虑要报复的仇人——”
“究竟是我陆沉舟，还是你沈清漪自己？”
最后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坚固的恨意与伪装。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视线死死地胶着在眼前那份被红酒染污的档案上，那泛黄的纸张像一个狞笑的恶魔之口。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幽魂，破碎不堪。
陆沉舟没有再重复。他只是维持着那个递出档案的姿势，眼神复杂难辨，有沉重，有审视，甚至有一丝……不忍？这丝不忍比任何嘲讽都更让我心胆俱裂。
时间仿佛凝固了。水晶灯惨白的光线切割着空间，将我们两人定格在这片由碎玻璃、红酒和惊天秘密构成的废墟之上。地上蜿蜒的酒痕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血色小径。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疯狂，死死聚焦在那份档案被翻开的、染着红酒污渍的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官方术语，而是一张夹在报告首页的、显然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打印出来的黑白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
背景是某个深夜的私人码头，一艘中等规模的游艇静静停泊。
照片的主角，是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帽子、行色匆匆正要登船的男人侧影。
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
刻入骨髓的熟悉！
轰隆——！
这一次，是真正的天崩地裂！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崩塌、碎裂！所有的声音、光线、气息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张照片，那张脸——那张我曾在无数家庭合影里看过、曾在病榻前温柔守护过、曾在我最无助时给予我力量的脸！
**父亲的脸！**
照片下方，一行打印的注释小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
**【目标人物：沈伯谦。登船时间：事故前72小时。目的地：公海预定坐标（与‘启明星号’最终失事海域高度重合）。】**
“不……不……这不可能！！” 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那是绝望到极致的悲鸣。我猛地后退，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墙上的结婚照相框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份沉重的档案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重新跌入粘稠的红酒污渍里。
我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背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噬、淹没。我一直以为的受害者，我赌上一切要为之复仇的父亲……竟然在事故发生前，秘密登上了那艘注定沉没的船？
“这是假的！是你们陆家伪造的！”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张让我肝胆俱裂的照片，“你想骗我！你想让我放弃复仇！陆沉舟，你好狠毒！”
陆沉舟看着我的崩溃，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快意，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凝重的平静。他弯腰，再次捡起那份被反复践踏的档案，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珍重。他抽出那张刺目的照片，用指腹轻轻擦去边缘沾染的一点红酒渍。
“伪造？”他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沈清漪，我父亲陆正擎……他当年，是那支秘密调查组的副组长。这份报告，是他用命换来的。”
他抬起头，直视我混乱崩溃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
“你以为他三年前为什么突发心梗去世？你真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用‘海王星’做饵，引你亲自来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因为只有你，沈清漪，只有沈伯谦的女儿，才有资格……也必须知道这个被鲜血和谎言埋葬的真相。”
“而知道真相的代价……”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猛地看向卧室紧闭的房门，厉声喝道：
**“就是现在！快走！”**
话音未落——
砰！砰！砰！
卧室厚重的实木房门，骤然被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烈撞击！木屑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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