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擦肩

福州附属医院内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推我去外面走走吧。”宋依倚靠在床头，目光散乱，空洞的盯着窗外。

坐在一旁的护工急忙应到，“诶，好。”话落，小心翼翼的将宋依扶到病床旁的轮椅上，看见她日渐消瘦的身体，不禁红了眼眶。

自从宋依住进医院后开始，她无时无刻都陪着宋依，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半年前，院长把她喊去，叮嘱她照顾宋依这个孩子，她看了宋依的病历，上面脑癌晚期四个字尤其醒目，可最让她痛心的不是这个，是旁边记录着年龄，22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她的后半生，却只能呆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病房里。

依稀记得宋依刚住院那天，她还不是这样的，她也有积极参与治疗，鼓励许多跟她一样的患者一起加油，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依开始自暴自弃，一副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样子。看的她心里不是滋味。

宋依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便问她还好吗。

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神，道了声歉就急忙把在眼眶里的眼泪拂去，换上笑脸，推着轮椅到了医院楼下。

走出医院大门，门口种着好几朵剑兰花，寓意着健康长寿节节高升。

自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空气里散着泥土潮湿的味道，一点也不难闻。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将那数不清几株花朵里的清香一并带了过来，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

这时候，宋依开了口，“姐姐，我想去前面鸿城路的那条小吃街逛逛。”

被称作姐姐的林知夏差异宋依今天怎么不仅愿意出门，还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了，但她并未多问，而是摸了摸她的头，眼神里不自觉染上了慈爱，说到，“好，我这就带你去。”

走进那条街后，除了门口旁边是一家咖啡店和餐厅，其余的全是一些商贩在摆摊。

宋依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时不时会将眼光投在她身上，看的她极为不自在，把头低了下来，林知夏看出了她的窘迫，但她没有戳破。顿了顿后开口，“宋依，要不我们去咖啡厅坐会吧，这边太吵了。”

没等宋依回复，便自顾自的往咖啡厅里走，快到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喊声，“宋依！”

林知夏好奇的回头查看来人，却没注意到宋依的不对劲，刚把头转过去，就听宋依不停的说，“快走，快走！”林知夏第一次见她情绪这么激动，吓得感觉推着轮椅往医院的地方走。

到了医院门口的电梯旁，刚要上电梯时，宋依心里却闪过一丝落寞，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李景屹他最近怎么样了。

后面的人迈开腿大步流星几步走了过来，停在宋依面前，全然不顾还站在一旁的林知夏，她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男生看，却见他眼睛一直盯着宋依，眼里仿佛在容不下任何人。

宋依盯了一会地面，知道躲不过，最终还是抬了头直面着他，却没有开口，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

直到面前的男生最先开口，“宋...宋依，真的是你吗？”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话语像被喉咙里的哽咽牢牢抓住，突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细微的破裂声。

李景屹完全没有了刚见到宋依时的气愤，他在气什么呢，气当时的宋依不告而别，气宋依没有理由的就将他抛弃，气宋依病成这样，却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可这些气早在看见宋依时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也许，他是气自己，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宋依最近没露面的不对劲，他想，自己真该.死。

可此时的宋依压根好不到哪去，欲要开口，喉咙里像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是，她妥协了，前半年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宋依多次告诫自己，她与面前的男孩有缘无分，不能再觊觎他了，可心里的思念压过了仅剩的一点理智。

她哭着对李景屹说，“李景屹，我好想你啊。”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对面前自己深爱了七年的男孩说，说自己有多想他，说自己被病痛折磨的好几次差点活不下去，在跟他道歉，虽然迟了两年。自己一开始就不该去接近他，可她也没料到有今天，宋依承认，她还是太贪心了，从两年前查处癌症的时候，就该远离他的，可她却贪恋着这抹温暖，好似她寒冷冬季里的那一束阳光，直直射进她的心里，她把这当做爱。她不舍得将这来之不易的爱分给别人，哪怕一点。

李景屹眼眶微红，蹲下来将宋依抱在怀里，却不敢太用力，就在刚才，他听说了宋依脑癌晚期的事之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心里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将他的心一刀刀割开，插进去又拔出来，直至血肉模糊，痛到窒息。好几次李景屹差点因为极度恐慌加上低血糖导致的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可他心底一直传来一道道天美天真的声音，给他带来了动力，好似在鼓励着他前进

“小哥哥，别难过了，来块糖果吧，我妈妈说了，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就会好受，诺，这是我最爱的奶糖，我分你一个。”

“你好呀，我叫宋依。”

“诶？好巧啊。”

“李景屹，我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

他把头埋在宋依颈窝里，隐忍已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出来，嘴里不断嘀咕着，“我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你答应我，你快答应我啊。”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悄然浸湿了宋依的头发，在顺着锁骨流进衣服里，消瞬即逝。

宋依轻抚着他的背，轻声开口，“好。”反正她都要死了，自私一回也不算什么，宋依想开了，等她死后，李景屹会遇到与自己门当户对的人，他们会结婚，会生子，而她自己呢，则会被李景屹慢慢的遗忘掉。

这一声好，却可以让李景屹焦躁不安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再也不要和宋依分开了。

随后，他抬起头让林知夏先离开，让他来照顾宋依，林知夏没说话，低头看像宋依，看到她点头示意后才迈着步子走开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也没有盯着彼此，而是看着前方，后来，电梯迟迟没有动静，宋依抬头看了眼楼层的按钮，开了口，“李景屹，我住在7楼。”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啊，哦，七楼吗。”随后手忙脚乱的按下七楼的按钮。

宋依看他这副呆呆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朝着李景屹招招手，“李景屹，过来让我看看你这半年里变化大不大。”

恰好此时电梯门开了，宋依只能作罢。

到了病房里，李景屹将宋依抱到床上，自己则是蹲坐在床旁边，他把脸凑到宋依面前。

宋依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用手描绘着他的五官，她一定要将李景屹的样子记在心里，她要记一辈子！

就这样，他们过了一段意义非凡的日子，两个人每天都黏在一块。

只可惜，好景不长，宋依的病越来越严重，迫不得已只能将心爱的长发剃掉，李景屹亲手拿着剃须刀，剃掉了宋依的长发，那天她坐在镜子前，只是看着镜子，眼里带着点不舍，却强忍着不流眼泪。

直到，她在镜子里看见李景屹把她头发剃了之后，反手把自己的头发也给剃光，她哭的好伤心好伤心，她像个小孩子般一遍遍的问李景屹会不会觉得她变丑了，就不爱她了，李景屹低下头与她平视，非常认真的说到，“宋依，无论你长的好看还是不好看，高或矮，胖或瘦，只要你是宋依，我就一直爱着你，永远不会变。”

后来，宋依开始变得四肢不协调，再到动弹不了，做什么事都要靠着李景屹来完成，她想，与其过这样累赘般的日子，她还不如去死，可是她舍不得李景屹啊。这天她的好朋友都结伴来看她了，她觉得这跟一丝不挂的出现在大众面前有什么区别，急忙躲进李景屹怀里，有人想凑上去看看宋依怎么样了，但是李景屹把她护在怀里，把他们都请了出去，但外面的窃窃私语却被在病房里的宋依听的一清二楚。

有鄙夷，但更多的是同情，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像一道道闷雷在宋依耳边炸开，她宁愿没人记得自己。

这件事过后，本就敏感的宋依变得更加自卑了，每天呆在病房里也要把窗帘拉上，仿佛想要与世隔绝。

那一天，宋依不吃不喝，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李景屹劝不动，无奈的盯着宋依看，可这一看就是一整天，在这18小时里，李景屹哪也没去，也跟着宋依不吃不喝，同样他也想了许多事情。

那天宋依的病情突然恶化，需要做手术，可她心里清楚，这场手术只会让她带着病痛继续活着，继续被折磨，于是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李景屹，李景屹明白了她的意思，犹豫了很久很久，抖着手签下了拒绝手术的合同。

再后来，她脑子的癌细胞扩散开来，导致她忘记了所有人，包括李景屹，可他却每天都要问宋依说，“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时候宋依就会犹豫很久，在慢吞吞说道，“不知道。”李景屹就会接着告诉她，“我是你的老公，知道了吗？”宋依盯着他，点了点头，过一会又忘记了，重复如此。

再到后来，宋依开始说不了话，眼神也没有聚焦，仿佛一具尸体什么也听不进去，丧失了所有活动功能，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面颊凹陷，全身上下好似只剩躯壳了。李景屹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带合眼的陪在她身旁，每天都抱着她，有时间会亲一亲宋依的额头，眼里的爱溢了出来，这时候宋依就会睁开眼看着他，不久后又睡下。有时候他自己也哭，他好害怕宋依离开他，等宋依死了，李景屹他也一定活不下去。如果他们一起去死了，毁在黄泉路上再遇见吗？

二零二五年 五月二十九日 晚上十一点十六分

宋依躺在李景屹怀里安详的死去了，她离开的时候，嘴角挂着笑，仿佛又回到大学时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放弃的宋依，这才是真正的她。

在葬礼上，宋依的朋友们都来了，一个个哭的稀里哗啦，悲痛欲绝。

可李景屹却和他们恰恰相反，只要细看，还能发现他嘴角噙着笑，有人骂他畜牲，他听到了也不反驳，不解释。

安顿好一切以后，他打包好行李带着宋依的骨灰盒到了世界的尽头，冰岛。

宋依说过，等她哪天死了就带请着她的骨灰盒到世界各地看看，再把骨灰撒进海里，她还说，这样下辈子就能做一只没有心脏无忧无虑的水母了。其实那天她就已经得了癌症，李景屹觉得自己好傻，居然没看出来她的话里有话。

但现在开始他要旅行承诺带着宋依的骨灰盒走遍全世界。

二零二五年 六月十七日

李景屹将宋依的遗愿一件件完成后，来到了她的坟墓旁，和她说了好多好多，他说，那天你离开之后，我发了疯的找你，我问了你的所有朋友，可他们都不告诉我，我求了他们好久好久，直到那天，我跪在许楠面前，求她告诉我，她才松口，可是她的话犹如一根接着一根的利剑，把我疼的不知所措，后来她告诉了我你在哪里，我足足愣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马不停蹄的去找你...

他还说，自己把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让宋依不要责怪他，这都是因为李景屹太爱宋依了。

李景屹越说对宋依的思念就越重，他对着坟墓贴了一道符，随后，拿出一把刀，对着自己的动脉毫不犹豫的划了下去，手起刀落，直至浑身无力的李景屹最终倒了下去，手里依旧紧紧攥着宋依大学时候的照片。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的脱离自己的这幅躯壳，在最后的时光里，回忆起了他们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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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滚出这个家，有本事存钱找你妈，现在就去啊！”

李景屹只感觉被一股大力推出了门外，推的他一个踉跄，后脑磕在用石头做的柱子上，用手一模，黏糊糊的触感，看了眼他的手，都是血，可李志强早已将门甩上，根本看不到他这幅样子，也许看到了也只会骂他吧。

就在他站在门前不知所措时，正好被路过的宋依看见了，她从家门口就看见对面有个小男孩，满头的鲜血，一开始还以为她眼花了，凑近一看还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