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周六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秋老虎的余威还没散尽。宋亚轩站在城郊老槐河滩的入口,右手下意识摸了摸书包里的梧桐叶笔记本。风吹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混着远处河对岸隐约传来的孩童嬉闹声,倒是比市区里安静不少。
他特意提前了十五分钟到。
前几天在教学楼楼梯间撞见马嘉祺被林薇薇亲脸那事儿,现在想起来心还跟被针扎似的疼。但护腕内侧那个磨得发亮的"轩"字,还有那张写着"老地方见"的纸条,又让他没法不去。
老地方就是这儿——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河滩。
宋亚轩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看着石子"咕噜噜"滚进浅水区,荡开一圈圈涟漪。水面映着天,这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跟棉花糖似的,像极了马嘉祺小时候画过的画。
小时候的马嘉祺,走到哪儿都拿着个小画板。宋亚轩记得他画过最多的就是这儿的梧桐树,春天的嫩芽,夏天的浓荫,秋天的落叶,冬天的枝桠,一画就是十年。
想到这儿,宋亚轩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记忆里那棵梧桐树走去。
河滩边的泥土还有点湿润,踩上去软软的。越靠近梧桐树,心跳越快,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砰"撞得肋骨生疼。
远远就看见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了。比记忆里高了不少,枝繁叶茂的,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树干得两个他才能合抱过来,树皮上还留着他们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身高线。
宋亚轩走到树底下,刚想找找自己八岁时刻的小恐龙,目光却被树墩上新鲜的刻痕吸引住了。
那是个心形的轮廓,还挺规整,就是边缘有点毛躁。心形中间刻着两个大写字母:"Y+X"。
Y是马嘉祺名字里"耀"的首字母,X是他名字里"轩"的首字母。
宋亚轩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伸过去,轻轻碰了碰那些刻痕。有点扎手,指尖沾了点浅黄色的木屑——是新刻的,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
马嘉祺比他来得还早?
他心里一阵莫名的悸动,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痒痒的,暖暖的。这家伙,嘴上不说,背地里倒是挺会搞这些。
宋亚轩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睛有点酸。他想起昨天在存车棚,马嘉祺把护腕滑落时露出的那个疤痕,还有疤痕旁边那个缺了一角的爱心和那个小小的"轩"字。
原来那个爱心不是缺了一角,是被磨掉了啊。
"哗啦——"
一阵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正好落在宋亚轩的肩膀上。他伸手把叶子摘下来,夹进笔记本里。刚夹好,就听见河对岸传来女人的争吵声。
宋亚轩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梧桐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往河对岸看。
河不宽,也就十几米的样子。对岸长着一片茂密的芦苇丛,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刚好挡住了视线。但那争吵声越来越清楚,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不耐烦的呵斥。
那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宋亚轩皱着眉,悄悄绕到下游一点的地方,那里芦苇长得矮些,能看见对岸的情况。
这一看,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对岸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嘉祺的妈妈。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头发乱糟糟的,正对着一个陌生男人哭喊。那男人穿着黑色夹克,看起来三十多岁,一脸不耐烦。
马嘉祺就站在他妈妈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色苍白得像纸。他穿着那件宋亚轩熟悉的白色T恤,下身是牛仔裤,右手死死地攥着左手腕上的黑色护腕,指节都泛白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来找我们!"马嘉祺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点沙哑,"嘉祺马上就要高考了,他需要安静!"
"安静?"男人冷笑一声,声音大得吓人,"你以为躲到这儿来就完了?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我现在没钱..."马嘉祺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力感,"等我发了工资..."
"工资?你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男人打断她,往前逼近一步,"当初要不是你男人把钱都败光了,你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混蛋!"马嘉祺突然往前一步,挡在他妈妈身前,眼睛红得吓人,"不准你说我爸!"
"哟,还挺孝顺。"男人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马嘉祺,"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见了债主连个招呼都不打?"
说着,男人突然伸手,一把推向马嘉祺的胸口。
"嘉祺!"马嘉祺妈妈惊叫一声。
马嘉祺本来就站在河滩边缘,被这么一推,顿时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在了泥地里,溅起一片泥水,正好溅在他干净的白色T恤上,狼狈不堪。
他手腕上的黑色护腕也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掉进了旁边的浅水洼里。
宋亚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喊出声来。他看见马嘉祺的手腕内侧,那个月牙形的疤痕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旁边还有那个小小的"轩"字和一个完整的爱心。
原来上次没看错,真的是完整的爱心。
马嘉祺从泥地里爬起来,也不顾身上的泥水,抹了把脸,眼神倔强地瞪着那个男人。他的嘴唇紧紧抿着,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气得不轻,但就是没掉一滴眼泪。
"我再说一遍,离我妈远点。"马嘉祺的声音有点抖,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
"嘿,你这小子还挺横!"男人说着又要上前。
"不要打我儿子!"马嘉祺妈妈扑过去抱住男人的胳膊,苦苦哀求,"钱我一定还,求你再给我点时间..."
男人不耐烦地甩开马嘉祺妈妈的手,恶狠狠地瞪了马嘉祺一眼:"小子,你给我等着!"说完,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马嘉祺妈妈蹲在地上,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马嘉祺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走远,然后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上面的泥土,转身就往河滩深处跑。
他跑的时候,左腿好像有点瘸,应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扭到了。泥水顺着他的裤脚往下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上又是泥又是水,狼狈得让人心疼。
宋亚轩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过了河,走到刚才马嘉祺摔倒的地方,捡起了那个掉进浅水洼里的黑色护腕。
护腕湿哒哒的,上面沾满了泥水。宋亚轩走到河边,小心翼翼地用水把护腕冲洗干净。阳光照在护腕内侧,那个小小的"轩"字和完整的爱心看得清清楚楚,笔画虽然有点歪歪扭扭,但刻得很深,能看出刻字的人当时有多用力。
他把护腕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手心里一片温热。
马嘉祺会去哪儿呢?
宋亚轩皱着眉,环顾了一下四周。河滩很大,长满了芦苇和野草,远处还有几艘废弃的渔船。他想起他们小时候,每次马嘉祺心情不好,就喜欢躲到河下游的那个桥洞里。
那个桥洞很隐蔽,平时很少有人去,是他们俩的秘密基地。小时候下大雨,他们就在桥洞里躲雨,用石子画画,分享偷偷带来的零食。
宋亚轩深吸一口气,朝着河下游跑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秋风也越来越凉。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云彩像火烧过一样。河滩上的芦苇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宋亚轩跑得很快,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他一边跑一边喊:"马嘉祺!马嘉祺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
只有秋风吹过芦苇的声音,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
宋亚轩跑得有点累了,停下来喘了口气。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再不找到马嘉祺,天就要黑透了。
他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跑。
终于,远远地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桥洞。桥洞不大,黑黑的,像一张张开的嘴巴。桥洞周围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杂物,还有几个空酒瓶。
宋亚轩放慢脚步,轻轻朝着桥洞走去。刚走到桥洞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不是很大,但在这安静的傍晚,却听得格外清楚。
是马嘉祺。
宋亚轩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鼻子也有点酸。他轻轻走进桥洞,借着从洞口照进来的微弱光线,看见马嘉祺蜷缩在桥洞最里面的角落,用校服外套蒙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的裤脚还在往下滴泥水,头发乱蓬蓬的,沾着几片枯黄的芦苇叶。
宋亚轩慢慢走到马嘉祺身边,蹲下身。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洗干净的黑色护腕,轻轻展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套在了马嘉祺颤抖的手腕上。
护腕刚一碰到马嘉祺的皮肤,他的身体就猛地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马嘉祺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泪痕和泥土的脸。他的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一样,里面充满了惊讶和脆弱。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宋亚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难受得像刀割一样。他伸出手,想要帮马嘉祺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泥土,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马嘉祺一把抓住了。
马嘉祺抓着他的袖口,力度很大,手指关节都泛白了。宋亚轩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桥洞外,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秋风从桥洞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宋亚轩的心跳得很快,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马嘉祺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他看着马嘉祺泛红的眼眶,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抱抱他。
就在宋亚轩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桥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桥洞入口。
逆光中,一个女孩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辫,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是林薇薇。
林薇薇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们,她愣在桥洞口,惊讶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马嘉祺,还有蹲在他面前、被他紧紧抓着袖口的宋亚轩。
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林薇薇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受伤,她手里的保温桶"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盛着排骨汤的罐子发出了"哐当"的碰撞声。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桥洞上方斜照进来,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马嘉祺突然松开了手。
宋亚轩感到袖口一轻,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他看着马嘉祺,马嘉祺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转头看向桥洞外的林薇薇,眼神复杂。
林薇薇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秋风穿过桥洞的呜咽声,还有远处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