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晨露从竹叶尖坠落，在青石阶上碎成十二瓣晶莹的光。奈布站在药庐后院的梨树下，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枚带着体温的白玉扣。这是昨日黄昏时他在松针堆里发现的，玉扣边缘用金漆修补的云纹，与记忆里母亲妆奁第三层那枚如出一辙。

"这玉的光泽好生特别。"

林雨的声音从回廊转角传来。她提着个竹丝编的药篮，发间新簪的素馨花还沾着露水。当她在晨光里展开丝帕时，帕面上绣着的银线并蒂莲恰好接住奈布递来的玉扣。

"你看这暗纹。"她转动玉扣对着朝阳，指腹抚过表面几乎不可见的刻痕，"这不是寻常的缠枝纹，倒像是..."

"青鸟衔着雷纹枝。"奈布突然接话。他记得清楚，七岁生辰那日，母亲就是戴着这枚玉扣，将一块雕着同样纹样的杏仁糕放在他掌心。糕点的甜香仿佛还在鼻尖，可那天夜里之后，他再没见过那样精致的点心。

林雨的指尖微微发抖："我们凌霄宗的玉佩都刻云雷纹，这青鸟纹是..."话音未落，山门方向突然传来清越的环佩声。三个着天水碧衣裙的女子捧着鎏金锦盒走过月洞门，她们袖口翻飞时露出的青鸟暗绣，在阳光下泛着孔雀翎般的蓝绿色。

奈布袖中的玉扣突然变得滚烫。他想起那个雨夜闯进家门的黑衣人，他们的袖口在闪电中翻飞时，也有这样转瞬即逝的流光。

"小心台阶！"

林雨的轻呼让奈布回过神。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而那个抱着古琴匆匆跑过的蒙面乐师，腰间丝绦正缠着半块残玉——那玉的断口形状，分明能与奈布手中的玉扣严丝合缝地拼合。

追过两道回廊后，奈布只在紫藤架下拾到一支碧玉簪。簪头的并蒂莲雕工让他呼吸一滞，母亲最珍视的那支簪子，每片花瓣的弧度都是这般温婉。簪尾沾着新鲜的花泥，显然刚有人在此处换过装束。

"这是青鸟宗年祭时才戴的样式。"林雨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发间的素馨花已经散了一半，"去年我在集市见过..."

正说着，药庐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他们赶回去时，只见奈布枕边那盏安神茶翻倒在地上，而窗棂上挂着一串铃兰花形状的玉坠——正是当年挂在奈布闺房窗前的那款，只是新换了浅紫色的穗子。

"有人要告诉你什么。"林雨解下玉坠时，发现花蕊里藏着一粒芝麻大的银珠，"这是..."

"留音珠。"奈布捏碎银珠的刹那，一段箜篌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开来。七岁前每个夜晚，母亲都会弹这首《月下莲》哄他入睡。曲调在第三小节突然中断，正是当年那夜未弹完的部分。

午后巡查时，奈布在藏书阁后墙发现了更多线索。一丛新栽的并蒂莲下埋着个锡盒，盒中绢帕包裹的，竟是半块杏仁糕。糕点早已风化，但上面青鸟衔枝的纹样依然清晰可辨。帕角绣着个"初"字，针脚与奈布里衣上的标记相同。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在祠堂偏院的古井边发现了关键证据。井栏上刻着的七道划痕，与奈布幼时家中井台的一模一样。最深的那道划痕里，嵌着片指甲盖大的碎玉，在夕照下泛出奇异的霞色。

"这是血玉。"林雨用银针挑出碎片时倒吸凉气，"要温养在心头血里十年才能..."她突然噤声，因为奈布已经解开衣襟——他心口处那道月牙形的旧伤，正与玉片的弧度完全吻合。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碎玉时，井水突然映出模糊的画面：戴着青鸟玉簪的女子将婴儿递给玄衣人，而窗外，无数袖口绣着青鸟纹的黑影正在逼近。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