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

第一章 相识

九月的雨裹着桂花香斜斜砸在琴房玻璃上，江遂第三次按错《月光奏鸣曲》的和弦。她烦躁地揉乱黑发，抬眼就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里。

琴房门口站着个纤细身影，白衬衫领口沾着水彩颜料，牛仔外套口袋露出半截炭笔。女孩歪头打量她，唇角挂着散漫笑意：“同学，贝多芬听了你的演奏，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江遂的脸瞬间涨红，抓起谱架上的乐谱就要砸过去。女孩却轻巧闪身，踩着帆布鞋溜到她身边，指尖扫过琴键：“左手节奏太赶，右手力度又不够。”她突然凑近，发梢掠过江遂发烫的耳尖，“需要免费家教吗？”

“谁要你教！”江遂猛地往后缩，后腰却撞上钢琴凳，整个人失去平衡。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被一双温热的手臂圈住。女孩身上有松节油混合柑橘的气息，在狭小的琴房里愈发清晰。

“我叫虞冉秦。”对方突然开口，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美术系大三，平时除了画画，偶尔也兼职拯救被古典乐折磨的迷途羔羊。”她眨眨眼，“比如你。”

江遂挣扎着站起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对方攥着。她慌乱抽手，琴凳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不用了，我自己能练好。”

“真的？”虞冉秦掏出口袋里的炭笔，在乐谱空白处快速勾勒。江遂还没看清，对方就把纸推过来——画里是个皱着眉弹钢琴的卡通小人，头顶飘着“暴躁小企鹅”的气泡。

“你！”江遂气结，却忍不住盯着画多看两眼。虞冉秦已经收拾好画具，往门口走去：“明天这个时间，我带曲谱来。要是你不想再被教授训，最好准时出现。”

雨不知何时停了，晚霞透过琴房窗户洒进来，给虞冉秦的背影镀上金边。江遂攥着那张涂鸦，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窗外蝉鸣，在寂静的琴房里炸开。她盯着画中小人翘起的呆毛，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把“随便”挂在嘴边的美术生，落笔时连睫毛的弧度都画得认真。

次日江遂踏进琴房，就看见虞冉秦蜷在窗台上翻画册，帆布鞋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晨光穿过她微卷的发丝，在乐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迟到三分钟。”虞冉秦头也不抬，“按照国际惯例，要接受惩罚。”话音未落，江遂手腕一沉，被拽着跌坐在琴凳上。柑橘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虞冉秦半跪在旁边，指尖按在她手背：“先学指法，看好了。”

冰凉的触感让江遂浑身僵硬，琴键在两人交叠的手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窗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的议论——“那不是钢琴系的江遂吗？怎么和美术系的问题学生混在一起？”“听说虞冉秦被三个画室退过学，脾气怪得很......”

江遂的手指猛地收紧，虞冉秦却突然用力按下琴键，震耳欲聋的音符盖过了窃窃私语。“他们懂什么？”她漫不经心地擦掉江遂手背上被掐出的红痕，“这群连蒙娜丽莎为什么微笑都不懂的人，也配评价艺术？”

琴房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江遂盯着虞冉秦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发现她耳后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朵未开的花。“你......”话没说完，虞冉秦已经跳起来，抓起墙角的画板：“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们翻过学校后墙，穿过满是涂鸦的巷道，最后停在废弃的老仓库前。锈迹斑斑的铁门推开，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颜料味。斑驳的墙面上，巨大的油画正在成型——穿着燕尾服的少女坐在钢琴前，身后缠绕着荆棘与星光。

“这是我的毕业设计。”虞冉秦把画笔塞进江遂手里，“帮我个忙？当半小时模特。”她突然贴近，温热的呼吸扫过江遂耳畔，“报酬是——”话音未落，警报声骤然响起，几个保安举着手电筒冲过来。

虞冉秦拽着她狂奔，帆布鞋踩过积水溅起水花。江遂被拉着穿过狭窄的巷子，突然在转角处被抵在墙上。月光从屋檐缝隙漏下来，照见虞冉秦亮晶晶的眼睛：“嘘——”她的手指轻轻按在江遂唇上，“追兵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遂能清晰感受到虞冉秦剧烈的心跳。柑橘味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慌乱地偏过头，却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原来小企鹅也会脸红。”

直到保安走远，虞冉秦才松开手。她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上面画着两个牵着手逃跑的剪影：“今晚的冒险，算你欠我个人情。”她转身时，江遂看见她耳后的疤痕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藏着无数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