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无声地飘落在雅尔塔的夜色中,美利坚跺了跺脚,试图驱散从皮革靴底渗入的寒意。他本不该独自出现在苏联代表团的驻地外,但丘吉尔那老家伙的傲慢发言和斯大林阴鸷的眼神让他急需透口气。
"谁在那里?"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美利坚猛地转身,金发上积落的雪花纷纷扬扬洒下。他眯起那双湛蓝的眼睛,看到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从廊柱后走出。
是苏维埃。
他比传闻中更加苍白,几乎与雪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像淬了火的钢铁般灼红。指间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青灰色的烟雾缭绕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晚上好,同志。"美利坚扬起标志性的灿烂笑容,故意用蹩脚的俄语说道,"介意分享一支烟吗?"
苏维埃审视着他,没有移动。月光下,美利坚注意到他军装领口磨旧的边缘和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的弧度。一个矛盾的组合:粗粝与精致,强硬与克制。
"美国佬。"苏维埃最终开口,英语流利得令人意外,"你的代表团知道你在这里游荡吗?"
"我想我们都有权享受一点私人时间。"美利坚耸耸肩,雪花从肩头滑落,"今天的会议够让人头疼的了。"
苏维埃沉默地吸了口烟,红眸在夜色中闪烁。美利坚注意到他左眉上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像是很久以前的战场留念。
"你的俄语很糟糕。"苏维埃突然说。
美利坚大笑起来,声音在寂静的雪地上格外清脆。"所以我更需要一个老师。"他眨眨眼,"或者至少一个能忍受我蹩脚发音的烟友。"
出乎意料地,苏维埃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动作精准地弹出一支递给他。美利坚伸手去接,两人的指尖在寒冷的空气中短暂相触。苏维埃的皮肤冰凉得像大理石,而美利坚的则因酒精和活力而温热。
"谢谢。"美利坚凑近借火,在烟草点燃的瞬间,他闻到苏维埃身上独特的气息——伏特加、雪松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冷香,像是西伯利亚冻土下倔强生长的野花。
他们并肩站着,沉默地吞云吐雾。远处的黑海传来隐约的涛声,雪花落在香烟上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你对波兰的安排怎么看?"苏维埃突然问道,声音低沉。
美利坚挑眉,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敏感话题。"我认为我们都在自欺欺人。"他直言不讳,"你我都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
苏维埃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至少你诚实。"
"一向如此。"美利坚咧嘴一笑,露出那颗略显叛逆的虎牙。
"诚实在美国的外交辞令中可不多见。"苏维埃讽刺道,但语气中少了平日的尖锐。
美利坚望着远处海面上破碎的月光,思考片刻。"欧洲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轻声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维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废墟。"他简单地说,"然后是战场。最后是坟墓。"
这残酷的预言让美利坚心头一颤。他转向苏维埃,发现对方正凝视着他,红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愤怒?悲伤?还是某种奇特的共鸣?
"我们本可以做得更好。"美利坚不由自主地说。
"'我们'?"苏维埃冷笑,"不存在什么'我们',美国佬。"
"今晚就会存在。"美利坚固执地坚持,酒精和夜色给了他不同寻常的勇气,"至少在这个雪夜里,只有两个讨厌政治游戏的家伙和他们的香烟。"
苏维埃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美利坚以为他会转身离去。但最终,他只是深深吸了口烟,将烟蒂按灭在栏杆上。
"你比看上去更有趣,美利坚。"他最终承认,声音轻得几乎被雪吸收。
美利坚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悦。他摸索口袋,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镀金打火机——西点军校毕业礼物,上面刻着他的名字缩写。
"给。"他将打火机递给苏维埃,"作为今晚的纪念。"
苏维埃皱眉。"我不需要——"
"每个人都该有个可靠的打火机。"美利坚打断他,执拗地伸着手,"就当是...一个来自潜在敌人的和平礼物?"
苏维埃犹豫了,红色眼眸在打火机和美利坚的脸之间游移。最终,他接过那个小物件,指尖再次与美利坚相触,这次停留的时间比必要的长了一秒。
"Спасибо."他低声道谢,英语单词在唇齿间柔软地滚动。
美利坚微笑,突然感到一阵奇特的温暖流过全身,与雅尔塔的寒冷格格不入。"You are welcome."
苏维埃似乎想说什么,但远处传来的呼唤声打断了他。他的助手正焦急地寻找他。
"我该走了。"苏维埃迅速后退一步,表情重新变得冷峻,"你的代表团可能也在找你。"
美利坚点头,看着苏维埃将那枚打火机小心地放入内袋。"明天见,苏维埃。"
"明天我们就是敌人了,美国佬。"苏维埃提醒他,但语气不再那么确定。
美利坚只是笑着挥手,金发在雪夜中闪耀如阳光。"那今晚先做朋友。"
苏维埃转身离去,白色身影逐渐被纷飞的雪花吞噬。美利坚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
他抬头望向铁幕即将落下的欧洲天空,第一次对这个注定成为他最大敌人的男人产生了难以解释的好奇。
而远处,苏维埃的手指在内袋中摩挲着那枚温热的打火机,眉头紧锁,却无法抑制唇角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