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书房比林晚舟想象的更大,整面墙的书架从地面顶到天花板,古籍与现代著作交错排列,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旧书特有的霉味。
沈砚推开雕花木门时,她正站在书架前,指尖停在一本烫金封面的书上——那是她找了许久的《江南营造考》,绝版多年,据说存世不超过五本。
“喜欢就拿去看。”
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手里端着两杯茶,青瓷杯沿冒着热气,“家父生前的收藏,你对古建筑感兴趣?”
林晚舟转过身,指尖从书脊上移开,接过茶杯时指尖微颤:“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过木工行当,对老房子的结构好奇罢了。”
她避开沈砚的目光,看向书桌,上面摊着几张建筑图纸,铅笔勾勒的线条流畅,角落标注着“沈氏别院改造方案”。
沈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随手将图纸收拢:“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走到另一侧书架前,抽出一本线装书,“这本《园冶》批注更细,或许你会想看。”
书页翻开,里面有密密麻麻的朱笔批注,字迹苍劲,显然是前人留下的手迹。
林晚舟指尖抚过批注,忽然注意到某页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木榫结构,与她父亲日记里画的竟有几分相似。
她心跳漏了一拍,抬眼时正对上沈砚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又慌忙移开视线。
空气中浮着尴尬的微尘。
林晚舟低头翻书,余光却在扫过书房的细节:东南角的落地钟走时偏慢,比标准时间晚了七分钟;书桌左侧抽屉半开,露出里面的黄铜钥匙,与她在拆迁区找到的那把轮廓吻合;墙上的山水画轴似乎有些松动,边角微微卷起,像是常被人取下查看。
“这批注……”林晚舟指着《园冶》里的木榫图,打破沉默,“画法很特别,像是按实物比例缩绘的。”
沈砚走近几步,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家父曾师从营造大师,批注时总爱按实样画下来。”
他指着图中一处凸起,“这叫‘霸王拳’,是防止榫头松动的巧思,你父亲没教过你?”
林晚舟心头一紧——他果然调查过她的底细。
她合上书本,指尖划过封面的花纹:“家父早逝,没来得及教这些。”
语气里的涩意让沈砚的神色暗了暗,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道:“若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
林晚舟捧着书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沈砚则在书桌前处理文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与落地钟的滴答声交织,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她假装看书,实则在默记书房的布局:书架第三层有处明显的空缺,像是常被人取走某本书;墙角的保险柜嵌在墙体里,密码锁的数字键盘上,“3”“7”“9”三个键的磨损格外严重;沈砚看文件时习惯用右手食指敲击桌面,节奏是三短两长,与拆迁区老钟的敲点规律一致。
“这处批注写‘月门宜偏不宜正’,是什么道理?”林晚舟突然开口,指着书中某页。
沈砚放下文件走过来,弯腰时衣摆扫过她的膝盖,两人皆是一僵。
他指着图解释:“月门若正对厅堂,会泄了屋气,偏一分则藏风聚气……”
他的声音低沉,落在她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
林晚舟侧过头,看到他喉结微动,目光落在书页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这一刻的靠近,让她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与人共事,近则察其行,远则观其心。”
夕阳西下时,林晚舟将书放回书架,特意留意到那处空缺的位置,大小正与她藏在身上的半张图纸吻合。
沈砚站在门口看她,忽然道:“晚餐有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她脚步一顿,回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似乎藏着些什么,像被云雾遮着的山,看不真切。
“多谢。”她轻声道,走出书房时,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那半张图纸——那是父亲留下的沈宅旧地基图,而沈砚书房的保险柜,说不定就藏着另一半。
夜色渐浓,书房的灯还亮着。
沈砚看着那本《江南营造考》的位置,指尖在半空悬了悬,最终还是收回手。他知道她在查什么,就像她也知道,他故意留了些破绽让她看。
这场心照不宣的试探,比任何言语都更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