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如冰锥,刺得萧焕脸色微变。
萧烬的目光转向地上那把被萧焕拍落的佩刀,又瞥了一眼苏浣刚才躲藏的柴堆位置,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看来三弟口中这‘弱女’,倒有几分烈性。或是…我营里的兵,实在是…太不中用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地上两个士兵瞬间瘫软。
萧焕一时语塞。他本想借题发挥,将矛头指向萧烬治军无方,纵容下属。却没想到萧烬根本不接“欺凌”的茬,反而抓住“弱女反击成功”这一点,轻描淡写地反将了他一军,更暗讽了他手下兵卒的无能和自己判断的失误。
“再者,”萧烬不给萧焕反驳的机会,目光重新变得冰冷锐利,直刺萧焕,“此女乃陛下亲旨,发往我军前效力之囚。是罚是赏,是生是死,自有军中法度,按律处置。” 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何时轮得到…三弟你,越权插手,代我发落?”
“越权插手”四个字,如同耳光,狠狠扇在萧焕脸上。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好…好一个军中法度!”萧焕强行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冰,“兄长既如此说,我便不多事了。只是…军纪乃立军之本,望兄长…好自为之,莫要因小失大,寒了将士们的心。” 说罢,萧焕不再看萧烬,更没再看地上那三个废物,对着门外沉声道:“我们走!” 他转身,玄色锦袍衣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带着亲兵,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夜色中。背影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柴房内只剩下萧烬、苏浣,以及地上三个面无人色、大气不敢出的士兵(包括哀嚎都变成压抑呜咽的伍长)。
寒风卷着雪沫从敞开的门口灌入,吹得火把明灭不定。萧烬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浣身上,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探究的审视。
苏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冰冷、锐利,仿佛要将她剥开来看透。她依旧低垂着头,身体保持着那副惊魂未定、虚弱不堪的姿态。
“来人。” 萧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
两个玄甲亲兵无声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
萧烬目光扫过地上三人,声音平淡无波:
“伍长张彪,醉酒闹营,欺凌役女,按军律,杖八十,伤愈后发往前锋死营效力。”
“士卒王武、李思,胁从行凶,拔刀相向,按军律,各杖四十,革除军籍,发往苦役营终身服役。”
“即刻执行。”
“是!” 亲兵领命,如鹰隼般将瘫软的三人拖了出去,只留下拖曳的血痕和更深的寒意。
柴房内只剩下萧烬和苏浣。风雪声似乎更大了。
萧烬走到柴堆旁,伸出戴着黑麂皮手套的手,指尖在冰冷潮湿的地面轻轻划过,若有所思。
“甜饼。” 他开口。
一个矮胖白净、面团般圆润的中年男人无声滚入,谄笑躬身:“爷,您吩咐?”
这是萧烬的亲随田斌。
“这女子,”萧烬目光仍在地面,“这几日,都安排在何处?谁的手笔?”
甜饼小眼飞快扫过苏浣,凑近低语:
“回爷,本该在西南角役棚做轻活。这位‘浣公主’…一来就被‘关照’,分给张彪的辎重营,专洗脓血绷带,住漏风柴房…营务司刘主簿,是二夫人(萧焕生母)娘家表亲…这几日,三公子的人没少往辎重营走动…”
萧烬沉默。指尖停在地面冰冷的皂角水渍上。甜饼的话像细小的冰碴,刺进他冰封的心湖。“洗脓血绷带…住漏风柴房…” 这几个词盘旋着,与眼前这女子冻裂的手、臂上的血痕、破旧的囚衣、以及那双在恐惧中仍挺直的膝盖重叠在一起。一股极其陌生的、细微的烦躁感,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在他沉寂的心底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