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刚到。
帐内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风雪掩盖的响动,像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低沉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穿透帐幕:
“水。”
苏浣心尖一颤,立刻应道:“是。”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上前一步。门口的亲兵如同两扇门扉,无声地向两旁让开一步。她掀开厚重的帐帘一角,一股混合着墨香、药草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冰雪般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帐内光线有些昏暗。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占据中央,上面堆满了军报、卷宗和摊开的地图。萧烬正坐在书案后,背脊挺直如松,墨色常服更衬得他面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冷白。他并未抬头,修长的手指正执着一支紫毫笔,在一份摊开的军报上飞快地批注,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侧脸线条冷硬,薄唇紧抿,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寒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孤绝与压抑。
苏浣屏住呼吸,目不斜视,快步走到书案侧前方约三步远的地方,双手稳稳地端着那碗滚水,准备轻轻放在书案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空位上。
就在她微微躬身,双手将碗递向桌面的刹那——意外陡生!
左脚脚踝处那被碎瓦划破的旧伤,在冻僵麻木后骤然回暖的刺激下,猛地爆发出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骨头缝里!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去!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脱口而出!
手中滚烫的粗陶碗脱手飞出!
“哗啦——砰!”
滚水混合着碎裂的粗陶片,大半泼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小半则溅湿了萧烬书案的一角!几滴滚烫的水珠甚至溅到了他正在批注的军报边缘,迅速晕开一小团湿痕!
苏浣重重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剧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更糟的是,这一摔,她本就宽大不合身的粗布棉衣领口被扯开些许,袖口也向上滑落了一大截,衣摆更是狼狈地掀开,露出了脚踝处渗血的绷带!
伤痕无所遁形!
双手的冻疮裂口狰狞,有些还在渗着血丝和黄水,被墨锭磨破的食指关节更是血肉模糊一片,此刻因摔倒撑地,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混着地上的水渍和陶片碎渣,触目惊心。
手臂上的衣袖滑落至肘部,露出小臂上那道被伍长撕扯时留下的寸许长划痕,伤口不深但边缘红肿外翻,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领口微敞,锁链磨破脖颈留下的暗红新疤清晰可见,其下更隐约露出一道陈旧的、颜色发白的狭长疤痕,斜斜没入衣襟深处。
裤腿被掀开,缠绕的粗布绷带被雪水和泥污浸透,边缘渗出刺目的暗红,肿胀的轮廓清晰可见。
帐内死寂!只有滚水泼洒后升腾的微弱白气、陶片散落的清脆余音,以及苏浣压抑不住的、因剧痛而变得粗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