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高远将她送回学校，那个在喧嚣校门口、带着克制却灼热的告别吻，仿佛还在唇上燃烧。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与吻同样炽热的留恋，最终却化为一句低沉而无奈的：“队里有规定，封闭集训期间必须住基地公寓。”
“嗯，我知道。”余妍压下心底骤然涌起的失落，努力扬起一个理解的笑容。她当然知道，他是林高远，是肩负着国字号重任的顶尖乒乓球运动员。密集的赛前集训、严格的作息管理、统一的住宿要求，这些都是他世界里的规则。那份刚刚破土而出的、滚烫的心意，在职业的铁律面前，也必须暂时让步。
他目送她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汇入返校的人流，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想留住她发梢的馨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眷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发动了那辆线条冷硬的路虎，调转方向，驶离了弥漫着青春与自由气息的校园，驶向了位于城市另一端、管理森严的体育训练中心。
……
余妍回到宿舍，室友们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假期趣闻，热闹得像煮沸的水。她笑着应和，心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飘向了那个更高、更安静的地方——林高远的顶层公寓。
她婉拒了室友们去校外改善伙食的邀请。“我……约了人。”一个模糊的借口。当宿舍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那份刻意维持的轻松瞬间消散。她迅速收拾了一个装着必需品和几本书的小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宿舍楼。
刷卡进入那栋象征着身份与财富的大厦，电梯无声而迅捷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走出电梯，智能门锁识别指纹，“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门扉应声而开。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他身上清冽须后水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高级香薰系统设定的淡淡雪松气息。然而，这一次，迎接她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奢华。
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客厅宽敞得惊人，一整面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铺开的星河，却显得格外遥远和冰冷。那张他常坐的、线条冷硬的意大利沙发空着，旁边小几上他随手翻看的体育杂志还停留在昨天的页面。开放式厨房里，昂贵的德国厨具锃亮冰冷，没有水流声，没有煎牛排的滋滋声，没有他偶尔接电话时低沉简洁的回应。
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嘶嘶声，以及她自己放得极轻的脚步声。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明明昨天这个时候，这里还充盈着他的存在感——他走动时沉稳的脚步声，他低沉讲电话的嗓音，他坐在沙发上处理邮件时敲击键盘的嗒嗒声，甚至是他冲澡后浴室弥漫的温热湿气……而现在，只有昂贵家具沉默的剪影和窗外冰冷的灯火。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孤独感攫住了她。这感觉来得如此凶猛，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仅仅几天？她竟然对这个男人的空间、对他存在过的痕迹，产生了如此深刻的依赖。这间公寓，昨天还像一个被他的气息和温度填满的、令人安心的港湾，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巨大、华丽、冰冷而空洞的囚笼。
她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进客厅。那份空旷感几乎令人窒息。她走到沙发边，没有坐下，只是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他常坐的位置，扫过吧台上他习惯放水杯的地方，扫过书房虚掩的门缝里露出的、他堆放着专业书籍和训练笔记的书桌一角……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缺席。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脆弱感悄然滋生。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却陌生的城市。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她在这里，像一个误入他人领地的孤独旅人。这奢华的“巢穴”，没有了他这只强大的“鹰隼”，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旷和寂静。
手机屏幕亮起，是室友发来的聚餐照片，欢声笑语几乎要溢出屏幕。她看了一眼，没有回复。指尖划过屏幕，通讯录里那个名字——林高远——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她的目光。
想听听他的声音。
想看看他此刻的样子。
想……确认那份在校园门口爆发的炽热情感，并非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在这冰冷的空旷里，她需要一点真实的暖意，哪怕只是隔着屏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瞬间压倒了所有矜持和犹豫。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点下了那个名字旁边的视频通话图标。
嘟……嘟……嘟……
等待的提示音在过分空旷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张的心弦上。他会接吗？训练结束了吗？会不会打扰到他休息？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腾，让她几乎想立刻挂断。
就在她心跳如鼓，指尖悬在红色挂断键上方时，屏幕一闪，连接成功了！
画面先是剧烈晃动了一下，伴随着几声模糊的乒乓球的弹跳声和远处隐约的人声。镜头似乎被匆忙抓起，对准了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管，然后又迅速下移。
一张汗水淋漓的脸庞骤然填满了屏幕！
林高远显然刚结束训练不久。他穿着国家队的红色训练T恤，领口和胸前被汗水浸透成深色，紧紧贴在贲张的胸肌上。额前浓密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几缕不羁地翘着。深邃的眼眸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明亮锐利，如同淬火的寒星，但在看清屏幕里她的瞬间，那锐利瞬间融化，被一种纯粹的、带着惊喜的暖意取代，仿佛寒星落入了温热的泉眼。他急促地喘息着，喉结上下滚动，背景是训练中心更衣室明亮的灯光和金属质感的储物柜。
“余妍？”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剧烈运动后特有的低沉沙哑和微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重重敲在她心上。
“嗯……”余妍看着屏幕上他放大的、汗水流淌的俊脸，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脸颊也迅速升温。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她孤单的身影，而屏幕那端，是他鲜活、炽热、带着运动后蓬勃生命力的存在。强烈的对比让她鼻尖一酸，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和委屈，“……你……刚训练完？”
“嗯，刚结束对抗赛。”林高远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让自己在屏幕里的画面更稳定。他看着她站在空旷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身影在璀璨却遥远的城市背景映衬下显得格外纤细孤单。她微微咬着下唇，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和不易察觉的脆弱，像一只被遗落在华丽鸟巢里的幼鸟。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恨不能立刻结束集训，飞回她身边。
“公寓里……就你一个人？”他低沉的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目光紧紧锁住屏幕里的她，仿佛想透过这冰冷的电子设备，将她拥入怀中驱散那份孤独。
“嗯……”余妍轻轻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低垂，不敢直视他过于灼热和洞察的眼神，“室友们……出去了。”她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带着点鼻音说出了真实的感受：“……家里……好大，好安静。”
“家里”两个字，她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屏幕那端，林高远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惊讶、震动、狂喜，还有汹涌而上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怜惜。她用了“家里”！她把这间属于他的公寓，当成了“家”！而此刻，她正独自守在这个空荡的“家”里，被孤独侵袭。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嗯，是有点太大了。”他看着屏幕里她微垂的眼睫和有些落寞的神情，声音放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听着我的声音，会不会好一点？”
这句话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刺破了余妍心头的阴霾。她抬起眼，看向屏幕里他汗水未干、眼神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的脸庞。他身后是运动员更衣室特有的金属质感和冷白灯光，与他此刻的温柔形成奇异的反差，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脸颊的温度越来越高，心口的酸涩和孤独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一种被理解、被在意、被遥远牵挂着的甜蜜暖流，悄然弥漫开来。
“你……累不累？”她小声问，带着真切的关切，目光落在他汗湿的鬓角。
“还好。”林高远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训练服的领口，“看到你，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未尽之意——所有的疲惫都值得。
简单的对话，没有海誓山盟。但屏幕两端，两颗心却在无声地靠近。公寓冰冷的空旷感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隔着千里（城市两端）却清晰可感的、由他的汗水、喘息和温柔目光所编织的暖流。她甚至能想象到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和运动后特有的荷尔蒙气息。
他们就这样看着屏幕里的彼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简单说了几句训练情况（避开了具体战术），她则抱怨了一下公寓智能恒温系统太灵敏（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话题）。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直到他那边传来清晰的集合哨声（或是队友的催促）。
“要开战术分析会了。”林高远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奈和不舍。
“……哦。”余妍的声音也低落下来，但那份尖锐的孤独感已经消失无踪。
“早点休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目光仿佛要将屏幕里的她烙印在心底，“别怕安静，我在手机里。” 他说了个带着点运动员式直白的安慰。
“嗯……”余妍轻轻点头，看着屏幕里他深邃的眼眸，“你开会别太晚，晚安。”
“晚安。”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切断了视频。
屏幕暗了下去，客厅重新被寂静和窗外冰冷的灯火占据。但这一次，那份寂静不再令人窒息。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和他隔着屏幕传递过来的、带着汗水气息的蓬勃生命力与温柔。
余妍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微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皮质扶手上，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甜蜜而释然的弧度。
空巢依旧，心已不再漂泊。那通穿越了空间阻隔的视频，像一根无形的、温暖的丝线，牢牢地将她这颗刚刚找到归依的心，系在了那个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男人身上。她知道，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在冰冷的训练基地里，有个人，正和她一样，在忙碌的间隙，感受着同频的思念与牵挂。这份认知，便是驱散这奢华空巢所有寒冷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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