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大门在身后重重关闭的声响，让张明的耳膜嗡嗡作响。他踉跄着被两名狱警架着穿过长长的走廊，手腕上的镣铐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透过两侧牢房的小窗，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刺在自己背上——有嘲弄，有怜悯，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又回来了啊，张哥？"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某间牢房飘出，"这次打算什么时候再表演空中飞人？"
张明咬紧牙关没有回应。狱警粗暴地推着他转过拐角，来到那间熟悉的牢房前。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熟悉"了——整间牢房被彻底改造，铁栅栏外又加装了一层防爆玻璃，窗户上的铁栏杆被替换成拇指粗的合金材质，连门锁都换成了电子识别系统。
"进去。"狱警解开他的手铐，用警棍戳了戳他的后背。
张明跌跌撞撞地走进牢房，发现**和王磊已经坐在各自的床铺上。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牢房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都覆盖了一层灰色的特殊材料，摸上去冰冷而粗糙。
"防切割涂层，"**苦笑着拍了拍墙壁，"看来我们上次的表演太精彩了。"
王磊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他们连马桶都换了，底部加了重力感应器，超过五公斤的东西放进去就会报警。"
张明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坐下，铁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注意到床架被焊死在地面上，床单和毯子都换成了无法撕开的特殊材质。牢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红色的指示灯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彻底没戏了。"张明喃喃道。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骚动。狱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们牢房前。
"张明、**、王磊，有人探视。"
三人同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当他们被带到探视室，隔着防爆玻璃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时，那光芒迅速熄灭了。
张明的妻子林芳穿着朴素的灰色外套，眼角的皱纹比上次见面时更深了。她身旁站着他们十五岁的儿子小志，男孩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的妻子王梅牵着十岁的女儿小雨，女孩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王磊的妻子赵琳独自一人——他们十二岁的儿子拒绝前来。
"你们...还好吗？"张明拿起通话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林芳没有回答，只是将通话器递给儿子。小志接过通话器的手在颤抖，当他抬起头时，张明看到了一张被泪水浸湿的脸。
"爸..."男孩的声音破碎不堪，"我们学校的政审...没通过...就因为你是...逃犯..."
张明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面前的台面才没有跌倒。
"我和李浩本来约好一起考警校的..."小志继续说，每个字都像刀子扎在张明心上，"现在他妈妈不让他和我玩了...班主任说我这辈子都别想考公务员..."
玻璃对面，小雨已经扑进**怀里放声大哭："爸爸！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们班同学都说我是罪犯的女儿...没有人愿意和我一组做实验了！"
王梅红着眼睛夺过通话器："**，你知不知道小雨被学校心理辅导室约谈三次了？她晚上做噩梦尖叫着醒来，说梦见警察来抓她！这就是你给女儿的生活吗？"
探视室里的哭声此起彼伏。赵琳冷冷地看着王磊："小杰昨天问我，能不能改跟我的姓。他说他宁愿没有爸爸，也不想要一个让全班同学指指点点的爸爸。"
张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会给家人带来如此深重的伤害。他伸出手想触碰玻璃对面的儿子，但小志后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恐惧和厌恶。
"我们...我们只是想..."**试图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什么好解释的呢？越狱就是越狱，犯罪就是犯罪。
"够了！"林芳突然提高声音，"我们已经联系了市人民法院，下周一办理协议离婚。"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律师说鉴于你们的犯罪记录，法院很可能会判决你们净身出户。"
"什么？"张明猛地站起来，身后的狱警立即按住他的肩膀。
"房子、车子、存款，全部归我们所有。"王梅补充道，"法院还建议限制你们的探视权，直到孩子们年满十八岁。"
王磊一拳砸在玻璃上："赵琳！你不能这样！那是我辛苦半辈子挣来的！"
"你辛苦？"赵琳冷笑，"你辛苦地策划越狱？辛苦地让儿子在学校抬不起头？王磊，你根本不配做父亲！"
探视结束的铃声刺耳地响起。三个女人拉着哭泣的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三个男人呆立在防爆玻璃前，像是三尊被抽走灵魂的雕塑。
回到牢房的路上，张明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狱警的呵斥声、其他犯人的嘲笑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当加固牢房的铁门在身后关闭时，他终于崩溃地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嚎哭。
**蜷缩在床铺上，用毯子蒙住头，但颤抖的毯子暴露了他的痛苦。王磊则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房子""我的车"。
夜深人静时，张明躺在坚硬的床板上，盯着天花板上监控摄像头闪烁的红点。他想起了小志刚出生时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送儿子上学的场景，想起了承诺带儿子去钓鱼却因为"工作忙"而一次次推迟的周末...
"我们到底图什么？"黑暗中，**的声音幽幽传来。
没有人回答。牢房外，巡逻狱警的脚步声规律而冷漠，像是一个无情的倒计时，计算着他们支离破碎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狱警送来的不是早餐，而是三份盖着法院公章的文件。张明颤抖着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份，看到"离婚协议"四个大字时，眼前一阵发黑。财产分割清单上，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被划归林芳所有，甚至连他入狱前买的那支钢笔都没留下。
"根据《婚姻法》第三十二条和第四十七条..."王磊机械地念着文件上的条款，声音越来越小。
**突然发疯般撕碎了文件，纸屑像雪花般飘落在牢房的地板上。但很快，他就被赶来的狱警按倒在地，加戴了约束装备。
"老实点！"狱警踢了一脚蜷缩在地的**，"你们越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家人？现在装什么可怜！"
张明麻木地签完字，将文件递给狱警。当铁门再次关闭时，他意识到自己不仅失去了自由，还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一切——家人的爱和尊重。
加固牢房的墙壁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厚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监控摄像头的红点依旧在闪烁，记录着三个男人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张明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手背上滴落的温热液体提醒他，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三人像是行尸走肉般完成着监狱的日常流程。放风时不再交头接耳，劳动时机械地重复动作，连狱警的刁难都默默承受。他们被家庭彻底抛弃的事实很快在监狱里传开，连最凶恶的犯人都对他们投以同情的目光。
一周后的深夜，张明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他看到王磊跪在牢房角落，对着墙上贴着的一张照片低声忏悔。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不知他怎么偷偷带进来的。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王磊的声音支离破碎，"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张明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他知道王磊的祈求永远不会有回应，就像他们破碎的家庭永远无法重圆。在闭上眼睛前，他瞥见**也醒着，在月光下无声地流泪。
加固牢房确实防止了他们再次越狱，但没人能加固他们支离破碎的灵魂。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加装防护栏的窗户照进来时，三个男人依然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像是三具失去生命的人偶，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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