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阴云笼罩着整个玄业高中。走廊里贴出的考场安排表前挤满了学生，低声讨论的声音里夹杂着翻动笔记的沙沙声。诉白站在人群外围，黑框眼镜后的目光扫过表格上自己的名字和对应的教室号，确认无误后便转身离开。他裹紧了深蓝色的冬季校服外套，围巾严实地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
生物社活动室里暖气充足，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感。诉白独自整理着期末需要归档的标本资料，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窗外，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雪，但他没太在意——反正总是要完成这些工作的。
"社长，我们先走了。"几个低年级社员收拾好书包，站在门口向他道别。诉白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手指依旧在键盘上敲打着。活动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当最后一个数据输入完毕，诉白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看向窗外，不由得愣住了——不知何时开始，大片大片的雪花已经密密麻麻地落下来，在路灯的光晕中旋转飞舞。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白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路径。
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查看公交信息。屏幕上红色的"延误"字样格外刺眼。看来只能走回去了。收拾好书包，锁好活动室的门，诉白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外面已经变成白色的世界，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通往校门的主路已经被踩出了凌乱的脚印，但更远处的小路——那条通往公交站的捷径——看起来几乎没有人走过。诉白犹豫了一下。走主路要多花二十分钟，但那条小路有一段陡坡，现在肯定很滑...
正当他权衡利弊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那股清冽的冷松气息已经先一步钻入鼻腔。诉白的背脊下意识地绷直了。
"学长大人也这么晚？"赫黎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懒散，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实的惊讶。他走到诉白身边，狼尾发梢的蓝色挑染在雪景中显得格外醒目。冬季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看起来完全不觉得冷。
诉白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任何犹豫或软弱，尤其是在这种恶劣天气里。Omega天生对寒冷的敏感是生理决定的，但他讨厌被当作需要特殊照顾的对象——尤其是被赫黎。
"要走那条小路？"赫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挑了挑眉，"挺滑的。"
"我知道。"诉白冷淡地回答，迈步就要往前走。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诉白猛地回头，对上赫黎难得严肃的眼神。"等一下。"赫黎的声音低沉下来，"那个坡真的不行。上周施工留下的钢板还没撤走，现在肯定结冰了。"
诉白想抽回手，但赫黎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迟疑了一秒。就是这一秒的迟疑，赫黎已经松开了手，转而指向另一个方向："从体育馆后面绕过去，虽然远一点，但安全。"
雪花落在诉白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他眨了眨眼，内心挣扎着。拒绝赫黎的建议似乎很愚蠢，但接受又像是承认自己需要对方的帮助...
"我不是在开玩笑。"赫黎的语气罕见地认真，没有往日的调侃，"上周我在那边摔过一次，差点把尾巴骨摔裂。"他夸张地揉了揉后腰，试图用玩笑缓和气氛，但眼神依然专注地看着诉白。
最终，理智战胜了固执。诉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转身朝赫黎指的方向走去。他没有邀请赫黎同行，但也没有明确拒绝对方的陪伴。
赫黎很自然地跟了上来，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积雪的小路上，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诉白能感觉到赫黎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背上，但他固执地没有回头。
体育馆后面的路确实好走一些，但转弯处的一段斜坡还是被雪覆盖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诉白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行。就在这时，他的右脚突然踩到了一块隐藏在雪下的冰面，整个人猛地向前滑去。
一瞬间的失重感让诉白的心脏几乎停跳。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但周围只有空荡荡的空气。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重重摔在冰面上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向后拉回。
"小心。"赫黎的声音近在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诉白的耳廓。Alpha的体温透过厚厚的衣物传来，像一块人形暖炉。诉白能感觉到赫黎的胸膛紧贴着自己的后背，心跳声透过相触的部位清晰地传递过来——快而有力，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等诉白站稳，赫黎就立刻松开了手，后退半步，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但那只温暖的手掌依然虚扶在诉白背后，随时准备再次提供支持。
"谢谢。"诉白的声音有些僵硬，耳尖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发烫。他不敢回头去看赫黎的表情，只能盯着前方继续走，但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
"不客气。"赫黎的回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他没有趁机调侃，也没有得寸进尺地继续肢体接触，只是安静地跟在诉白身边，时不时用余光确认对方的状态。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最稳妥的走法。赫黎偶尔会提前指出可能的危险路段，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诉白则用简短的"嗯"或点头作为回应，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拉开距离。
当终于走到公交站时，站台上已经挤满了滞留的学生。诉白看了看电子屏上显示的"末班车已取消"的通知，眉头紧锁。这意味着他要么走四十分钟回家，要么想办法叫车——在这种天气里几乎不可能。
"我送你回去。"赫黎突然说，语气不容拒绝，"我家司机应该快到了。"
诉白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犹豫。
"不是专程等你，"赫黎耸耸肩，表情坦率，"本来我妈就安排了车来接我，这种天气。"他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确实显示着一条十分钟前收到的消息，说车已经出发了。
雪花落在诉白的眼镜上，模糊了视线。他摘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防备，多了几分脆弱。"...不用了。"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却依然坚持，"我自己能回去。"
赫黎没有立即反驳，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重新戴上眼镜。雪花落在诉白的睫毛和发梢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冬天轻轻包裹着。赫黎的眼神柔和下来，突然伸手拂去了落在诉白肩头的一片雪花。
"我知道你能行，"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雪声掩盖，"但没必要在这种天气里逞强，对吧？"
那个简单的动作——拂去雪花的指尖轻轻擦过校服外套的纤维——让诉白怔住了。没有调侃，没有轻浮，只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关心举动。这一刻的赫黎与平时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Alpha判若两人。
最终，诉白点了点头。不是因为屈服，而是因为他确实太冷了，而赫黎的提议是眼下最合理的选择。
黑色的轿车在二十分钟后缓缓停靠在站台前。赫黎拉开车门，示意诉白先上。车内的暖气扑面而来，让冻僵的指尖瞬间感受到一阵刺痛般的温暖。诉白小心翼翼地坐进去，尽量不把雪水弄到真皮座椅上。
赫黎随后坐进来，关上车门。密闭的空间里，冷松的气息变得更加明显，但奇怪的是，诉白并不像往常那样感到排斥。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车内的暖气太舒适，他靠在座椅上，不自觉地放松了绷紧的肌肉。
"地址？"赫黎问道，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诉白报出了自己家的位置，然后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车子缓缓启动，雪地轮胎在积雪的路面上发出特殊的声音。疲惫和温暖让他几乎要睡着了，但某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赫黎是怎么知道自己家方向的？他明明只说了小区名...
这个疑问还未来得及成形，睡意就席卷而来。诉白的头微微歪向一边，在车子转弯时不受控制地靠在了赫黎的肩膀上。
赫黎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诉白——黑框眼镜因为姿势的关系微微歪斜，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嘴唇在睡梦中放松下来，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许多。雪花融化在他的发梢，留下细小的水珠。
Alpha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诉白靠得更舒服一些。他没有趁机做任何越界的举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雪景，嘴角挂着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微笑。
当车子最终停在诉白家楼下时，赫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学长，到了。"
诉白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竟然靠在赫黎肩上睡着了，瞬间坐直身体，耳根发烫。他匆忙道谢，抓起书包就要下车，却在开车门的一瞬间被赫黎叫住。
"等一下。"赫黎从后座拿出一把黑色长柄伞递给他，"雪还在下。"
诉白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赫黎的手。Alpha的体温依然很高，在寒冷的冬夜里像个小暖炉。他低声道谢，声音几乎被风雪淹没。
"明天见。"赫黎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轻松，但眼神依然温柔。
诉白站在雪中，看着黑色轿车缓缓驶离。他撑开伞，发现伞柄上还残留着赫黎掌心的温度。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走进楼道时，诉白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车尾灯的红光在雪幕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拐角处。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赫黎身上的温度，以及那股清冽的冷松气息。
这一晚，诉白做了个梦。梦里没有雪，没有寒冷，只有一片温暖的松林，和阳光下盛开的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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