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硝烟弥漫在玄业高中的每一个角落。图书馆的自习区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油墨和浓重咖啡因的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诉白坐在靠窗的角落，面前摊开的生物遗传学笔记像一片复杂的迷宫，字符在眼前微微晃动。
持续的高强度复习，叠加寒潮后尚未完全恢复的体力，以及……身体深处那隐隐约约、如同潮汐般规律涌动的微妙不适感，都在无声地消耗着他。后颈腺体所在的皮肤，抑制贴的边缘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持续的灼胀感，像被小针轻轻扎着，提醒着某种生理周期的临近。他最近换了一种新型抑制剂，据说效果更持久，副作用却似乎包含了比以往更强烈的疲惫感和偶尔的低血糖反应。
指尖冰凉，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试图汲取一点暖意。窗外的天色阴沉，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道关于基因连锁交换的计算题卡了他快二十分钟，思路像打了结的毛线，越理越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笔，笔尖却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
一阵细微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的笔记瞬间模糊旋转。胃里一阵翻搅，涌上恶心的感觉。诉白猛地闭紧眼睛，手指用力按住太阳穴，试图稳住身体。一股极淡、带着应激意味的栀子花香，不受控制地从抑制贴边缘逸散出来，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沉闷压抑的自习区气息里，漾开一圈几乎无人察觉的涟漪。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他咬紧牙关，努力对抗着这阵突如其来的虚弱，不想在公共场合失态。然而，身体的摇晃却无法完全控制。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不是刻意，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存在感，隔绝了旁边投射过来的视线。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扶住了他微微发抖的小臂。
“怎么了？”赫黎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在他耳边响起。没有往日的戏谑调侃，只有一种沉沉的、几乎带着焦灼的关切。
诉白惊得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赫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桌旁，高大的身影微微俯身，挡住了大部分光线。那双总是带着点野性光芒的眼睛，此刻紧紧锁在他脸上，里面的情绪复杂难辨——是震惊，是担忧，还有一种诉白从未见过的、近乎凶狠的保护欲。赫黎的眉头拧得很紧，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没…没事。”诉白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声音却虚弱得毫无说服力。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这副模样，落在赫黎眼里，无异于最直接的否定。
“这叫没事？”赫黎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训斥的严厉。他没有松开手，反而扶得更稳了些，力道恰到好处，既支撑着他，又不会让他感到被禁锢的压迫。同时，赫黎极其克制地收敛着自己的信息素，那股清冽的冷松气息被牢牢锁在体内，没有一丝一毫泄露出来刺激对方。
“起来，别硬撑。”赫黎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动作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他几乎是半扶半架地将诉白从座位上带了起来，另一只手迅速抓起诉白摊开的笔记和笔，塞进他自己的书包里。“去那边休息区坐一下。”
诉白所有的抵抗意志在那阵持续的眩晕和恶心面前土崩瓦解。他几乎是半靠在赫黎身上，被支撑着，脚步虚浮地走向自习区角落相对僻静的休息沙发。赫黎的身体像一堵温热的墙，源源不断地传递着Alpha特有的、高于常人的体温，透过衣物渗透过来，驱散着他四肢百骸的冰冷。
将诉白安置在沙发角落坐稳，赫黎立刻转身离开，步伐快而无声。不到两分钟，他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纸杯，袅袅的热气升腾起来。
“温水。”赫黎将杯子递到诉白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短暂相触。诉白的手依旧冰凉，赫黎的指尖却干燥温热。“慢点喝。”
诉白捧着温热的纸杯，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冻僵的神经稍稍缓和。他小口啜饮着温水，微烫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压下了些许恶心感。他垂着眼，不敢去看站在沙发旁的赫黎。Alpha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他刻意收敛了信息素，那种无声的关注也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赫黎没有坐下，也没有离开。他就站在沙发旁，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其他方向可能投来的好奇目光。他微微侧着身，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诉白低垂的头顶和捧着水杯的、依旧没什么血色的手上，偶尔警惕地扫视一下周围，确保没有其他人靠近打扰。他的姿态是守护的，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逾越半分。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图书馆的暖气嗡嗡作响。诉白小口喝着水，身体的极度不适在温水和短暂的休息下慢慢缓解。眩晕感褪去，恶心的感觉也平息了。只是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后颈腺体的胀痛感依旧清晰。他能感觉到赫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将他此刻的虚弱和狼狈照得无所遁形。羞耻感混杂着一种陌生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心底翻腾。
“好点没？”赫黎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也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他。
诉白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嗯。谢谢。”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解释，又像是为自己找补，“可能是……期末压力大，加上有点低血糖。”他没有提抑制剂，也没有提那周期性的不适。
“嗯。”赫黎应了一声，没有追问原因，仿佛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的目光落在诉白单薄的校服外套上，眉头又蹙了起来。下一刻，在诉白反应过来之前，赫黎已经利落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冬季校服外套。
“披上。”赫黎不由分说地将带着他体温和极淡冷松余韵的外套，直接裹在了诉白肩上。动作带着点强势的意味，却并不粗鲁。
厚重温暖的衣物瞬间包裹住诉白，属于Alpha的、干燥温暖的体温和那熟悉的、被刻意压制过的冷松气息，如同一个无形的拥抱，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诉白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施了定身咒。他想拒绝，想把这带着赫黎气息的外套扯下来，但身体却贪婪地汲取着那驱散寒冷的暖意，指尖不听使唤地抓住了外套的边缘。
“我不用……”他徒劳地挣扎了一句，声音微弱。
“穿着。”赫黎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持。他重新站直身体，目光在诉白裹着自己外套、显得更加清瘦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再次投向自习区入口的方向，继续履行他无声的守卫职责。“等你缓过来再说。”
诉白彻底噤了声。他僵硬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强行裹上陌生盔甲的雕像。赫黎外套的温度透过衣物熨帖着他的皮肤，那属于Alpha的气息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端，霸道地侵占着他的感官。后颈腺体的位置，在那熟悉气息的包裹下，传来一阵更加强烈的、带着奇异安抚感的悸动，与灼胀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体验。心跳在胸腔里不规律地撞击着，不是因为不适，而是因为一种……被完全看护的、令人心慌的脆弱感。
他被迫直面着赫黎的关切。不是言语，而是行动——那杯及时的温水，这道沉默守护的身影，还有此刻披在身上、带着不容拒绝温暖的厚重外套。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清晰的事实：赫黎在照顾他，以一种超越了他所有预设的方式，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更久。诉白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眩晕感彻底消失。他动了动，试图把外套脱下来。
“可以了？”赫黎立刻转过头，目光敏锐地落在他脸上，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
诉白点了点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动作有些慌乱地将那件宽大的外套从肩膀上褪下，递还给赫黎。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赫黎接过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没有立刻穿上。“能走吗？我送你回活动室或者教室？”
“不用。”诉白立刻拒绝，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清冷，但仔细听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站起身，背上自己的书包，“我自己可以。”他需要空间，需要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又心慌意乱的氛围。
赫黎看着他，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他侧身让开位置。
诉白低着头，快步从赫黎身边走过，脚步带着点仓促。他能感觉到赫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图书馆旋转门的另一侧。
走出图书馆，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让诉白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的外套，但属于赫黎外套的那份温热的余韵，似乎还顽固地停留在皮肤的记忆里。后颈腺体那奇异的悸动感，也并未随着距离的拉开而立刻消失。
他走在回活动室的路上，脚步有些虚浮。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赫黎扶住他时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焦急，递来温水时干燥温暖的指尖，沉默守护时高大的剪影，以及那件带着体温和冷松余韵、不容拒绝地裹上他肩头的外套……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是抗拒，是窘迫，是挥之不去的羞耻感，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被小心呵护的暖意。这暖意来自那个他曾经最想避开的人，却比任何刻意的疏离都更深刻地，在他坚固的心防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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