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月立于苏府汉白玉阶前,指尖掠过冰凉的石栏。重生第三十七日,晨雾中终于浮现出“家”的轮廓。身后传来父亲压抑的咳嗽,苏丞相佝偻的身影在晨光中愈发苍老。
“该用早膳了。”她转身扶住老人,袖中翡翠药瓶折射出细碎晨光。前世此刻,父亲正忙于弹劾楚墨寒,最终在牢中咳血而亡。
苏丞相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落在廊下摇晃的琉璃灯上:“楚墨寒昨夜咬舌自尽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深潭,“但楚家的账本,还在某处。”
苏倾月心中一凛。前世楚墨寒确实死在牢中,可那本沾满血腥的账本,始终是悬在苏府头顶的利刃。她望着风中摇曳的琉璃灯,忽然想起新婚夜楚墨寒凑近她耳畔的轻笑:“苏丞相最珍贵的东西,就藏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
“女儿想去楚家老宅。”她摩挲着腰间龙纹玉佩,内侧“血契”二字在掌心发烫。昨夜夜无痕塞给她时,指尖的温度像前世地牢里那盏孤灯。
苏丞相颔首:“马车在西角门。”他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暗红血花。苏倾月垂眸,将袖中药粉撒进茶盏,琥珀色茶汤泛起细微涟漪。
楚家老宅朱漆剥落的大门在晨雾中打开时,沉水香混着青苔气息扑面而来。前世被囚禁的三个月,地牢石壁上的指甲痕还在渗着血锈。
“当心机关。”夜无痕扣住她手腕,指尖点向地面若隐若现的八卦纹路。他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脉搏,与前世挡在她身前时的触感分毫不差。
苏倾月望着他玄色背影,突然想起昨夜他说:“你颈间的月牙胎记,和我母亲的玉佩一模一样。”当时他眼瞳泛着幽蓝,像极了祠堂里前朝皇后画像的颜色。
暗格里的账本翻开时簌簌作响,虫蛀的纸页间滑落半片龙鳞甲。苏倾月的手指突然顿在“以女换权”四字上,朱砂印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楚墨寒是苏丞相的庶子。”夜无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指尖抚过账本上的苏府官印,“而你——”他突然将半块青铜虎符按在她掌心,“是楚家第二十七代家主。”
苏倾月猛地合上账本,前世楚墨寒的话在耳边炸响:“你不过是楚家养在苏府的棋子!”她抬头看向夜无痕,却见他正将另一块虎符与自己掌心的拼合,完整的龙纹在晨光中苏醒。
“现在怎么办?”她轻抚账本上父亲的印鉴,突然想起前世他临终前攥着自己的手说:“瑶儿,是父亲对不起你。”
夜无痕将虎符收入怀中,眼中闪过狠厉:“楚家三位长老手里有前朝军符。”他转身望向祠堂,“而苏丞相的病,等不了多久了。”
苏倾月掏出药瓶的手顿在半空。昨夜调配的九转还魂丹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却抵不过楚家特制的慢性毒药。她突然想起新婚夜那杯沉水香酒,楚墨寒的剑尖曾在酒面划出涟漪。
推开祠堂大门的瞬间,三十七盏长明灯同时亮起。苏倾月看见自己的画像悬在中央,落款“楚家第二十七代家主”的朱砂印尚未褪色。供桌上的半块虎符与夜无痕的严丝合缝。
“原来我们才是棋子。”她抚过画像上陌生的面容,突然发现画中人的手腕处,有一道与自己相同的疤痕。
夜无痕将虎符放在供桌,机关启动的轻响中,檀木盒缓缓升起。玉瓶里的解药泛着幽蓝,正是前世楚墨寒毒酒的颜色。
密集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传来。三位鹤发老者立在晨光中,为首者的拐杖上盘着青铜龙纹。
“楚家逆女,还不跪下!”拐杖重重顿地,震得长明灯摇曳。
夜无痕的剑抵住为首长老咽喉时,苏倾月趁机将解药收入怀中。转身瞬间,供桌上的画像突然裂开,露出暗格里的泛黄手札。
“月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为父已经……”
苏倾月的眼泪砸在手札上,晕开墨迹。前世从未见过父亲的字迹,此刻却在楚家祠堂里,看到了他临终的告白。
“小心!”夜无痕的惊呼声混着剑气破空声。
苏倾月猛地转身,看见长老的剑已没入夜无痕心口。她甩出袖中短刃,却在看见长老颈间的月牙胎记时愣住——那是与苏倾瑶一模一样的印记。
长老剧烈咳嗽,鲜血染红衣襟。他掏出半块玉佩,与苏倾月腰间的严丝合缝:“你母亲临终前,让我护你周全……”话未说完,便倒在血泊中。
苏倾月颤抖着捡起玉佩,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的呢喃:“瑶儿,记住你是楚家的血脉。”原来真正的楚家继承人是苏倾瑶,而自己,不过是苏丞相用亲生女儿换来的替身。
夜无痕的血滴在账本上,将“以女换权”四字晕染成刺目的红。苏倾月终于看清楚家的棋盘——两个女孩的命运,编织成吞噬朝堂的巨网。
“必须回去。”她扶起夜无痕,将解药塞进他衣襟,“父亲等不及了。”
夜无痕勉强扯出笑容:“放心,我还要陪你揭开楚家的秘密。”他的指尖划过她颈间,那里空无一物,却仿佛有前世的月牙胎记在发烫。
苏倾月望向祠堂外渐亮的天色,楚墨寒的笑声突然在耳边回响:“楚家的棋盘,从三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她握紧玉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夜无痕,”她轻声说,“该让这盘棋,见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