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栀的第十七个快递纸箱被拆开时,秦桑的呕吐物已经第三次冲进了马桶。他颤抖的手指抓住洗手台边缘,镜中映出一张布满红疹的脸——从耳后蔓延到颈部的红斑像某种怪异的纹身,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叮咚——"
又是一声门铃响从隔壁传来,秦桑的胃部条件反射般抽搐。他摸索着拧开水龙头,冷水拍在发烫的脸上,却冲不走那些顽固的红疹。自从三天前那枝玫瑰出现后,隔壁突然变得异常热闹。
"谢谢啊,放门口就行!"明栀清亮的声音穿透墙壁,接着是门开合的声音和纸箱拖拽的摩擦声,"今天怎么这么多快递?哦对,周末大促销..."
秦桑用毛巾捂住耳朵,轮椅碾过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套公寓的隔音本不该这么差——三年前搬进来时,父亲特意请了德国团队做全屋隔音处理。但此刻那些细碎声响就像无数根针,精准刺入他敏感的神经。
"哗啦——"
隔壁传来拆包装的声响,接着是明栀惊喜的轻呼:"花纹和图片一模一样!"随后是什么重物被放在地上的闷响,伴随着欢快的哼唱。秦桑数着她的脚步声,从门口到客厅,再到可能卧室的位置...然后是一阵布料摩擦声,他猜测她可能在试新窗帘。
红疹已经蔓延到手背,秦桑机械地翻出药箱,吞下两片抗组胺药。医生说过这是心因性过敏,任何外界刺激都可能引发症状。但药物对心理性的症状效果有限,更多是心理安慰。
"这盆放这里...不对,还是那边采光好..."
明栀的自言自语混着花盆挪动的声响传来…秦桑发现自己在脑海中勾勒她的动作:蹲在地上调整盆栽位置,鬓角可能沾了泥土,手指沾着植物的清新气息...这个想象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正常与人相处了。
"砰!"
一声巨响吓得秦桑差点打翻水杯…随后是明栀尴尬的笑声:"哎呀衣架倒了..."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她似乎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
秦桑不自觉地勾起皱起眉头…随即被这个微小的表情惊住。最近情绪起伏确实有点多,自己已经三年没有出现过任何与情绪有关的表情了!隔壁又传来明栀跑调的歌声,这次是一首2010年正流行的《爱情买卖》,被她唱得七零八落却生机勃勃。
红疹渐渐地开始消退。
正当秦桑准备回到卧室时,一阵陌生的男声从隔壁传来:"明小姐,您这周的快递量超标了,物业让我提醒一下..."
"啊对不起!我刚刚搬来在布置房间..."明栀的声音带着歉意,"之后不会这么多了。对了张师傅,6楼东户的邻居是什么人呀?我想送个小礼物道歉,这几天太吵了..."
秦桑的呼吸一滞,轮椅无声地滑向声源处。
"那个啊..."快递员压低声音,"听说是个残疾的富二代,脾气古怪得很…之前有个保洁阿姨被他用花瓶砸过..."
"真的吗?"明栀的声音充满怀疑,"可我那株玫瑰都爬到他窗台了,也没见被扔掉..."
秦桑猛地攥紧轮椅扶手…原来她知道玫瑰的事。他鬼使神差地贴近墙壁,却听见明栀继续说:"...所以我打算今天把枝条修剪一下,免得打扰人家。"
一阵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秦桑退回房间中央,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扇半开的窗户。玫瑰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像是在向他招手告别。
下午四点,护工周姨准时到来…她看到秦桑坐在窗前时明显愣了一下——三年来这个位置永远被厚重的窗帘封锁。
"今天...要打扫窗户吗?"周姨小心翼翼地问。
秦桑摇头,指了指耳朵…隔壁传来电钻的声响,明栀似乎正在墙上安装什么。周姨了然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开始日常清洁。当她擦拭窗台时,突然"咦"了一声:"秦先生,这株玫瑰..."
"别碰。"秦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周姨吓得立刻缩回手,他却盯着那株玫瑰补充道:"留着。"
周姨离开后,公寓重归寂静。秦桑以为明栀终于消停了,却听见阳台传来"咔嚓咔嚓"的修剪声。他拉开窗帘一角,看到隔壁阳台上,一个穿鹅黄色家居服的女孩正踮着脚修剪植物。她背对着这边,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发梢染着夕阳的金色。
秦桑屏住呼吸…阳光、色彩、声音...这些他逃避了三年的东西,此刻正通过一株玫瑰和一道薄墙,强势地入侵他的领地。
"哎呀!"明栀突然轻呼一声。
一段玫瑰枝条掉落在两户阳台之间的缝隙里,她徒劳地伸手去够,身体危险地探出栏杆。
秦桑的心脏猛地收缩…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推开落地窗户,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暮春的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接融外界的空气。
"需要...帮忙吗?"这句话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明栀惊讶地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秦桑看清了她的样子:圆眼睛,鼻尖上有几粒雀斑,嘴角天然上翘像随时准备微笑。她看起来就像...就像那些他再也无法拥有的,普通而美好的事物。
"不用不用!"明栀慌乱地摆手,差点失去平衡。等她站稳后,突然睁大眼睛:"等等,你刚才说话了?物业张师傅说你从来不..."
秦桑"砰"地关上窗户,心跳如雷。红疹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他冲进浴室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镜中的男人眼神惊恐,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劫难。
但当他回到房间时,发现那截掉落的玫瑰枝条静静躺在窗台上——明栀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它送了进来。枝条末端还带着一个将开未开的花苞,在暮色中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缘分管控局的缘镜前,云韶惊讶地发现那两条红线在剧烈颤动后,突然靠近了0.01%。玄尘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抗拒本身就是一种吸引。"
窗外,杭州的夜幕缓缓降临。2010年5月的晚风里,钱塘江的水汽混着满城桂花的余香,轻轻拂过这两扇相对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