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第一次真正看清明栀的房间，是在住进来的第三天晚上。
之前因为高烧和药物作用，他的意识始终昏沉，就算是跟明桅交流也是强打精神，昏昏沉沉。现在烧退了，他能短暂坐起，才终于有机会打量这个空间——
这简直是个色彩炸弹。
墙面刷成淡鹅黄色，窗帘是饱和度极高的橙红色，阳光透进来时整个房间像浸泡在橘子汁里；书桌上堆着五颜六色的手账本，封面贴满卡通贴纸；就连天花板都吊着几只用亮片纸折的千纸鹤，随风轻轻旋转。
过去，这样的环境对秦桑而言无异于酷刑，抑郁症剥夺了他处理外界刺激的能力——鲜艳的色彩会引发偏头痛，杂乱物品会加剧焦虑，陌生气味直接导致呕吐。医生曾建议他的卧室采用纯白设计，减少一切可能引发情绪波动的元素。
可现在，他坐在这间堪称视觉噪音的房间里，竟然没有丝毫不适。
"玫瑰味的沐浴露用完了，你先将就这个。"明栀推门进来，扔给他一瓶牛奶味的，"兜福刚洗完澡，香喷喷的！"
她身后，兜福顶着一身蓬松的毛发蹦上床，狗爪子在秦桑腿边踩来踩去，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下去！"明栀一把抱起狗子，"秦叔叔伤还没好呢。"
秦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兜福的脑袋——这个动作自然得让他自己都愣住。一个月前，光是狗毛的气味就足以让他窒息，现在却能忍受它在床上打滚。
明栀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忙着收拾散落的衣物："陈医生说你再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回601了。"
她弯腰时，马尾辫扫过秦桑的手背，带着洗发水的玫瑰香气。秦桑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整个房间的味道都来自她——沐浴露、洗衣液、枕头上残留的发香，甚至书桌上那支玫瑰造型的蜡烛。
这个认知让他的耳尖微微发热。
深夜…
医护人员撤到客厅后，秦桑终于有机会仔细探索这个空间。月光透过橙红窗帘，给所有物品蒙上一层暖色调的滤镜。
他的轮椅被明栀贴心地放在床边，伸手就能够到，推动轮椅在房间里转悠时，他第一次注意到墙上那根麻绳——上面挂满了照片，用彩色木夹固定。
大部分是兜福的蠢照：啃拖鞋的、掉进泥坑的、戴着小花帽的，但有几张引起他的注意——
一张是他阳台的剪影，窗帘缝隙透出微弱灯光，旁边写着"602的神秘邻居"；另一张是那株攀援玫瑰的特写，嫩绿的枝条正努力向601伸展；最新的一张甚至拍到了他的轮椅一角，配文"今天终于说话了！"。
秦桑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这些照片，胸口涌起一种陌生的暖意。
书架上摆着几十本漫画，《海贼王》《钢之炼金术师》排列得整整齐齐，最下层有个带锁的抽屉，钥匙就挂在旁边的小钩上——明栀显然不担心有人翻她的东西。
秦桑盯着钥匙看了许久，最终没有碰它。
床头柜上摊开一本手账，页面停留在当天的记录：
"7月16日，晴。秦桑退烧了！吃了小半碗粥（虽然吐了），陈医生说伤口没感染，幻肢痛好像减轻了点？PS：他今天摸了兜福！！！"
字迹潦草兴奋，还画了个夸张的感叹号。秦桑忍不住翻看前几页——
"7月14日，暴雨。他妈妈太可怕了...但他说'谢谢'了，声音好轻，差点没听见。"
"7月12日，阴。鸡腿梗永不过时！他居然记得我说过的话，这男人该死的甜美（划掉）细心。"
秦桑猛地合上本子，轮椅往后滑了半米，这些文字像一团火，烫得他手足无措。
"还没睡？"明栀揉着眼睛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枕头，"我拿个毯子，沙发太硬了......"
她的目光落在翻开的手账上，瞬间清醒："你看了？"
秦桑僵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令人意外的是，明栀并没有生气，她走过来，大大方方地拿起本子："写得乱七八糟的，别介意。"
月光下，她的耳廓红得透明，但语气轻松："反正你都住进来了，总得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秦桑突然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散落在房间每个角落——爱看热血漫画，会给狗狗过生日，拍照技术烂但乐此不疲，把所有琐碎情绪都记录在手账里......
一个鲜活、明亮、毫不掩饰的明栀。
"对了，"明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你的药，陈医生说要睡前吃。"
她倒水的动作很熟练，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又同时假装没注意到。
秦桑吞下药片，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601的阳台。那株玫瑰已经长得足够高，有几根枝条甚至探到了602的窗台。
"好看吧？"明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搬来那天在垃圾桶旁边捡到的，差点枯死，现在长这么大了。"
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也为救活玫瑰而开心。
或许，他也是其中一株。
[缘分管理局]
云韶看着缘镜中共享静谧的两人，红线周围的雾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金色光点。
"苦难机制解除了？"她兴奋地问。
玄尘摇头："不，是他们自己改写了程序。"
镜中，明栀的房间沐浴在月光下，那些鲜艳的色彩、杂乱的小物件、玫瑰的香气，全都温柔地包裹着轮椅上的男人，像是无声的宣告—— 这里，你可以只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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