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是谁

黑暗。漫长的黑暗。

邵薇感觉自己漂浮在无边的虚空中，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此刻混沌的意识。偶尔，会有一些声音穿透这片黑暗：

"血压稳定了..."

"伤口没有感染..."

"应该快醒了..."

这些声音时远时近，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邵薇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若千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渗入黑暗。邵薇努力朝那光亮游去，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白光让她立刻闭上了眼。喉咙火辣辣的疼，肩膀传来钝痛，全身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

"邵薇？"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醒了吗？"

她再次尝试睁眼，这次适应了光线。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元宝憔悴的脸——他眼睛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军装皱巴巴的，显然很久没换了。

"水..."邵薇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元宝立刻扶起她的头，小心翼翼地把吸管送到她嘴边。清凉的水流过喉咙，邵薇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我...没死？"这是她第二个问题。

元宝的手抖了一下，水杯里的水面泛起涟漪。"差点。"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子弹离心脏只有两厘米，你失血过多，昏迷了三天。"

邵薇试图坐起来，一阵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元宝连忙按住她："别动！伤口会裂开。"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心电监护仪的电极贴满了胸口。病房很安静，窗外是夜色，床头柜上堆满了鲜花和水果。

"其他人...？"

"任务完成得很好，黑猫被击毙，生化武器也截获了。"元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雷神给你报了二等功。但是邵薇，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元宝的眼睛通红，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愤怒。

"救雷战啊。"邵薇虚弱地笑了笑，"看不出来吗？"

"那叫自杀！"元宝一拳砸在床沿，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立刻剧烈波动，"你明明可以从侧面击毙黑猫，为什么非要扑上去挡子弹？"

邵薇移开视线："当时情况紧急..."

"放屁！"元宝罕见地爆了粗口，"我看了行动记录仪，你有足够的时间和角度安全射击。你是故意的！"

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是又怎样？"邵薇终于开口，声音冷了下来，"我的命，我爱怎么用怎么用。"

元宝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为什么？"他双手撑在病床两侧，俯身逼近邵薇，"为什么这么想死？那个遗书...'草芥之身一死尤轻'...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邵薇看着近在咫尺的元宝，他眼中的痛苦和困惑如此真实，让她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也许是因为刚苏醒的脆弱，也许是因为麻药还未完全消退，她脱口而出：

"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元宝愣住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邵薇深吸一口气，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间。在那里，我一无所有，活着只是等死。然后我穿越到了这里，以为终于可以死得其所..."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另一个世界的孤独，穿越前的自杀企图，以及来到这个世界后依然不变的求死欲望。

"...所以你看，"邵薇苦笑，"我参军就是为了找个光荣的死法。这次任务正好如愿以偿，可惜还是差了点运气。"

说完这些，她不敢看元宝的眼睛。他会觉得她疯了，或者是个怪物。毕竟，穿越这种事，正常人谁会相信？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良久，元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不管你是谁，从哪来。"他轻声说，双手捧起邵薇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我只知道现在的你，是我要守护的人。"

邵薇瞪大了眼睛。没有嘲笑，没有质疑，只有全然的接纳。

"你...相信我说的？"

"相信。"元宝拇指擦过她眼角的湿润，"因为你没有理由骗我。而且..."他顿了顿，"这解释了很多事。你对疼痛的异常反应，你的战斗技巧，还有你那种...对生命无所谓的态度。"

邵薇突然感到眼眶发热。这不对劲，她从不哭的。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滚落，打湿了元宝的手。

"别哭..."元宝手忙脚乱地擦着她的眼泪，"伤口会疼的。"

"疼才好。"邵薇抽噎着说，却不再是因为追求疼痛的快感，而是因为心中某种坚固的东西正在崩塌。

元宝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小心避开伤口："活着不好吗？看看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比如？"

"比如..."元宝想了想，"炊事班张师傅的红烧肉，训练场边的野花，还有..."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我。"

邵薇把脸埋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消毒水的气味。很奇怪，这个味道让她感到安心。

"我累了。"她轻声说。

元宝小心地放她躺下："睡吧，我就在这儿。"

当邵薇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元宝不在病房里，取而代之的是谭晓琳。

"醒了？"谭晓琳放下手中的书，"感觉怎么样？"

"还好。"邵薇的声音比昨天清晰了些，"元宝呢？"

"我让他去休息了。"谭晓琳倒了杯水给她，"那小子守了你三天三夜，再不去睡觉该进ICU了。"

邵薇接过水杯，小口啜饮。谭晓琳观察着她，眼神温和却洞察。

"听说你和元宝吵架了？"

邵薇手一顿："他告诉你了？"

"没有。但整个楼道都听见了。"谭晓琳笑了笑，"也听说你...特别的来历。"

邵薇猛地抬头，水洒在了被子上。

"别紧张。"谭晓琳帮她擦干水渍，"元宝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作为你的心理辅导员。而且..."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邵薇，"在特种部队待久了，什么稀奇事没见过？"

邵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邵薇，"谭晓琳突然正色道，"你知道军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里吗？"

邵薇摇头。

"普通人怕死，军人不怕死。"谭晓琳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更重要的是，军人知道为什么而活。"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邵薇心上。她一直追求壮烈的死亡，却从未想过为什么活着。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

"没关系。"谭晓琳拍拍她的手，"你有的是时间去想。现在，先把伤养好。"

接下来的几天，邵薇的病房成了整个特种部队最热闹的地方。女兵们轮流来看她，带来各种零食和八卦；雷电突击队的队员们也来了，连一向严肃的雷战都亲自来探望，还带了一盒高级巧克力。

"给你的。"雷战把巧克力放在床头，"谢谢你救了我。"

邵薇挑眉："首长也会说谢谢？"

"欠你一条命。"雷战难得地笑了笑，"不过下次别这么冲动了。特种兵培养起来很贵的。"

元宝每天都会来，有时带着家里煲的汤，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陪她。他们没再提那天的对话，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一周后的傍晚，邵薇终于能下床走动了。她站在窗前，看着夕阳西下，训练场上队员们正在做晚训。元宝也在其中，即使远远看去，他的身影依然醒目。

谭晓琳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军人知道为什么而活。"

也许，活着不仅仅是为了等待一个壮烈的死亡。也许，活着本身就可以有意义——为了那些在乎你的人，为了晨跑时拂过脸颊的风，为了训练后的一碗热汤，为了某个看你时眼睛会发亮的人...

邵薇拿出谭晓琳给她的军营日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

"或许活着，看看明天的太阳，也不错。"

落款时，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写下：

"火凤凰特战队 稍微 邵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