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旧楼时，阳光正好刺破云层，在地上投下歪斜的窗格影子。我回头望了眼那扇斑驳的木门，门环上还沾着点暗红的漆痕，像极了血色密码褪去后的余温。背包里的契路图已经恢复平静，触手微凉，再没有之前的灼烫感。
“这楼……好像在叹气。”艾丽西亚站在台阶下，指尖拂过墙根的青苔，“诅咒解开了，它也该歇歇了。”
凯伦踢了踢脚下的碎石，石块滚到楼前的老槐树下停住。那棵树比我们上次来时更显苍老，枝桠上却冒出了几簇新绿，嫩叶在风里轻轻晃，像在点头。“听说这树和楼同岁，当年建楼时特意留下的，算是个伴。”
我蹲下身，发现树根处压着半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凤鸣班”三个字，字迹已经模糊。“这是……婉秋先生的东西？”想起老戏班那面斑驳的墙，突然明白有些故事早已在不经意间交织。
“旧物都有灵性。”艾丽西亚捡起木牌，用袖口擦去上面的泥，“它们记着人的事，也守着人的念想。就像这楼，困着诅咒，也藏着解脱。”
正说着，巷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骑着车经过，车筐里装着束野菊。看到我们时，她猛地捏了刹车，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们是……解开楼里密码的人？”
“你怎么知道？”凯伦挑眉。
小姑娘从车筐里拿出本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开里面的插画：“我爷爷以前是这楼的看守，他说楼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影子，总在雾天出来晃。这些是我画的密码符号，画了三年才凑齐呢。”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画着幅彩色的画：阳光下的旧楼前，老槐树开满了花，树下站着个穿护士服的女子，正对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两人手里各握着半块木牌，合起来是“相守”二字。
“这是我想象的结局。”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爷爷说护士长年轻时和院长是恋人，后来因为误会才反目。我总觉得，他们本该是这样的。”
艾丽西亚看着画，突然笑了：“你画得对。执念再深，底色也是段没说出口的牵挂。”她从背包里掏出片压干的银杏叶，放在小姑娘手里，“这是从老银匠铺拿的，能带来好运。”
小姑娘小心地把叶子夹进笔记本，骑车离开时，野菊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槐树叶的清新，驱散了旧楼最后一丝阴霾。
我们沿着巷口往外走，经过老钟表铺时，听见里面传来“滴答”的钟摆声，比往常更清脆。周师傅正站在门口擦招牌，看到我们时扬手笑：“楼里的雾散了？我这老座钟今早突然快了半小时，像是在催着什么事。”
隔壁的老手工作坊传来刨木的轻响，木屑顺着窗缝飘出来，落在青石板路上。王师傅的徒弟探出头，手里举着个刚做好的小木盒：“艾丽西亚姐，这是按你们说的密码符号做的，放契路图正好！”
木盒的盖子上，六芒星的纹路里嵌着圈银丝，是老银匠铺的小棠帮忙錾的，边角还刻着片小小的槐树叶。我把契路图放进去，盒身立刻发出淡淡的光，像是在回应。
走到巷尾的老茶馆时，张爷爷正坐在门口晒暖，手里摇着把旧蒲扇，扇面上画着旧楼的轮廓。看到我们，他招呼着：“来碗新沏的云雾雪？今早采的露水，带着点甜。”
茶碗里的茶叶舒展时，竟在水面拼出了老槐树的形状。张奶奶端着点心出来，笑着说：“这茶通灵性，知道你们了结了心事，特意变着法儿地高兴呢。”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我们坐在茶馆的屋檐下，看着巷子里的人来人往：老手工作坊的学徒扛着木料经过，老银匠铺的小棠提着食盒去给戏班送点心，凤鸣班的阿月穿着便服，正和回春堂的青黛说着什么，两人手里都拿着片新摘的槐树叶。
“你看，”艾丽西亚指着她们，“故事从来不是孤立的。”
凯伦拿起桌上的小木盒，契路图的边角正泛着微光，新的坐标轮廓在边缘隐隐浮现，这次不再是血色的纹路，而是带着嫩芽的绿色。“下一段旅程，该往哪走？”
我看着老槐树上的新叶，突然想起小姑娘笔记本里的画。或许所谓的结局，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旧楼的诅咒解开后，新叶总会准时冒出来，带着前人的念想，继续往下生长。
“去看看那棵槐树吧。”我站起身，阳光穿过茶碗的水汽，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它该有新的故事了。”
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轻响，像是在应和。树下的泥土里，半块刻着“凤鸣”的木牌旁，不知何时多了片银杏叶，叶脉清晰，带着银器的光泽。远处的旧楼在阳光下静默矗立，门楣上的蛛网被风吹散，露出砖缝里钻出的小草，嫩得能掐出水。
契路图在木盒里轻轻颤动，新的坐标越来越清晰，像片被晨露打湿的新叶，带着无限的生机与温柔。我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无数个故事交织后的新约定——关于放下，关于和解，关于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从未褪色的温暖。
而我们，将带着这些约定，继续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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