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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凤仪初试

帝台春:双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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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凤仪初试

定国公府·正厅 (三日后清晨)

晨光初透,定国公府正厅内气氛端凝。

明峰端坐主位,身着国公朝服,威严沉肃。下首,明清焰一袭天水碧云锦宫装,裙裾绣着精致的缠枝莲暗纹,与发间那支皇后亲赐的“并蒂莲”金簪遥相呼应。

乌发绾成端庄的飞仙髻,只点缀几颗莹润的东珠,薄施粉黛,掩去了最后一丝病容,只余下清冷矜贵的气度。她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尖在宽大的袖中微微蜷起,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箬侍立在她身后半步,同样穿戴得格外齐整,低眉垂目,呼吸都放得极轻。

“焰儿,”明峰沉声开口,目光带着安抚与郑重,“凤仪殿的懿旨已下,皇后娘娘召见,是恩典,亦是考量。你只需记住,你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行止坐卧,皆代表明氏门楣。皇后娘娘素有贤名,问话如实、得体应答即可,不必刻意逢迎,亦不必妄自菲薄。你本身如何,便如何展现。”

明清焰深吸一口气,抬眸迎上父亲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沉淀下所有情绪,只余一片沉静:“女儿明白。父亲放心。” 声音清泠如玉磬,不见波澜。

“好。”明峰颔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阿箬,仔细伺候小姐。”

“是,国公爷。”阿箬恭声应道,手心却微微汗湿。她知道,今日之行,关乎小姐终身,更关乎国公府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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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凤仪殿 (同日巳时)

凤仪殿内,熏香袅袅。

皇后沈氏端坐凤榻,一身明黄凤纹常服,发髻高挽,珠翠生辉,仪态雍容华贵。

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目光却如古井深潭,平静之下蕴藏着审视的微澜。下首侍立着几位心腹女官,屏息凝神。

“臣女明清焰,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明清焰行至殿中,依足宫规,盈盈下拜,动作流畅优雅,裙裾纹丝不乱,声音清越平稳。

“快起来,赐座。”皇后笑容加深,声音温婉,“上前些,让本宫好好看看。许久不见,焰丫头清减了些,可大好了?” 语气亲昵,如同关怀自家子侄。

“谢娘娘垂询。臣女已无大碍,劳娘娘挂心,实不敢当。” 明清焰依言起身,在锦墩上虚坐半边,姿态恭谨而不失从容。她微微抬首,目光恭敬地落在皇后凤袍下摆的云纹上,并不直视凤颜。

皇后细细打量着眼前少女。依旧是记忆中的好模样,眉目如画,气质清贵。但此刻细看,那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似乎比及笄礼时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坚韧底色,如同上好的美玉,温润之下隐现光华。那份在巨大惊吓后迅速恢复的从容气度,更非寻常闺秀能有。

“本宫听闻,”皇后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语气状似闲聊,却暗藏机锋,“那夜惊险万分,死士凶悍。你一个娇养深闺的女儿家,竟能临危不乱,不仅推开太子,更能手刃凶徒……这般胆魄与身手,着实令本宫惊叹。”

明清焰心头微凛,面上却无丝毫变化,只微微欠身:“娘娘谬赞。臣女惶恐。当时情势危急,千钧一发,容不得半分犹豫。臣女幼承庭训,家父常言‘将门之责,在于守护’。那一刻,守护太子殿下安危,是本能,亦是臣女身为定国公府女儿的本分。”

“本能与本分……”皇后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审视之色稍缓,笑意更深了几分,“好一个‘守护’!明峰教女有方,此言深得我心。” 她放下茶盏,话锋一转,却更显犀利:“只是,刀剑无眼。你可知,若稍有差池,不仅救不了人,自身亦将万劫不复?可曾……后悔后怕?”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明清焰身上。

明清焰沉默片刻,长睫微颤,并未回避这个问题。她再次抬首,这次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后带着探究的视线,声音依旧清晰,却多了一丝坦诚的微哑:

“回娘娘,事后……自然是怕的。梦中亦常惊醒。”

“但,”她话音一转,脊背挺得更直,眸光湛然,

“若重来一次,臣女仍会如此选择。殿下乃国之储君,身系社稷。臣女之力虽微,然护君之心,九死无悔。此非仅为臣女之本分,更是……”她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最终坚定道:

“心之所安。”

“心之所安……”皇后喃喃重复,看着少女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澄澈与坚定,心头那最后一丝疑虑如同冰雪消融。这份坦然承认恐惧后的无悔与担当,这份将“守护”刻入骨髓的信念,远胜于任何豪言壮语!

她需要的未来国母,不正是要有这份在惊涛骇浪中亦能守住本心、安于责任的定力吗?

“好!好一个‘心之所安’!”皇后抚掌而笑,这次的笑容真切而温暖,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明家有女如此,实乃大幸!焰丫头,你很好,比本宫想象的……更好。”

皇后随即转换了话题,问起她平日的喜好、读过哪些书、与祁愿的姐妹情谊等,气氛变得轻松融洽。

明清焰一一应答,言辞得体,既展现了贵女的才情修养,又不失小女儿家的真挚(说起与祁愿趣事时,眼角眉梢流露的暖意)。阿箬侍立一旁,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放松,看着自家小姐在凤仪殿中从容应对,心中充满了骄傲。

肃国公府·听松轩 (翌日午时)

松风阵阵,茶香袅袅。听松轩内,肃国公祁屹与明峰相对而坐,中间一方古朴的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菜,一坛刚拍开泥封的陈年花雕酒香四溢。

“哈哈,明峰!多日未对酌,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肃国公祁屹声如洪钟,虽已年过五旬,依旧精神矍铄,眉宇间与祁珩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沙场淬炼出的豪迈。

明峰端起酒碗,与老友重重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祁屹,你这酒虫,怕是早就惦记着我府里那几坛‘将军醉’了吧?” 两人相视大笑,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仿佛将时光拉回了当年并肩策马、浴血边关的峥嵘岁月。

“痛快!”肃国公抹了把嘴,感慨道,“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听说昨日,你家那丫头,可是在凤仪殿里露了大脸?” 他消息灵通,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明峰放下酒碗,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随即又化作一声轻叹:“皇后召见,是福是祸,尚未可知。焰儿那性子,刚则易折……我只怕她太过刚直,不知转圜。”

“刚直?”肃国公挑眉,不以为然,“明峰,你这就是关心则乱!依我看,焰丫头那份‘刚’,是傲骨,是担当!是咱将门虎女该有的气性!皇后娘娘何等眼力?岂会不识真金?你且放宽心!”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不瞒你说,我可是听说,太子殿下可是在陛下和娘娘面前,把心都剖出来了!非焰丫头不娶!啧啧,那架势,颇有几分我当年……咳!”

明峰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大石落下一半。他端起酒碗,又与肃国公碰了一下:“儿女之事,自有缘法。我们这些老骨头,喝酒便是!”

“对!喝酒!今日只叙旧情,不论其他!” 肃国公大笑,又满上一碗。两位老友推杯换盏,追忆往昔,笑声在松涛间回荡。这份历经岁月沉淀的深厚情谊,在无形中,为下一代的情缘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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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西厢院 (暮色四合)

暮色如温柔的纱幔,轻轻笼罩着西厢院。窗棂半开,带着草木清香的晚风徐徐送入。

闫桉的左臂依旧被绷带妥帖地固定着,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

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鹅卵石——那是前日祁愿换药时,落在窗台被他拾起的。夕阳的余晖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跳跃,为他平素冷硬的线条镀上了一层罕见的柔和。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通往小径的月洞门。

门扉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祁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臂弯挎着那个熟悉的藤编药箱。她步履轻盈,如同踏着暮色而来。

“祁小姐。”闫桉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体,将那块鹅卵石悄悄拢入掌心,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将军。”祁愿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走近。她先将药箱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目光落在闫桉的左臂上,“今日感觉如何?伤口可有牵扯疼痛?” 她的声音清泠依旧,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度。

“尚好,劳祁小姐挂心。”闫桉答道,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只见祁愿并未立刻动手拆解绷带,而是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紫铜小香炉,置于榻边小几。又取出一小包研磨好的药粉,倒入炉中,用火折子点燃。

一缕极淡的、带着清苦草木气息的轻烟袅袅升起,瞬间驱散了屋内残留的药味,带来一种宁神静心的氛围。

“此香有安神定痛、助益伤口愈合之效。”祁愿一边解释,一边净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医者特有的专注美感。

她这才坐到榻边准备好的绣墩上,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闫桉臂上的绷带。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轻柔精准,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闫桉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只被小心托起的左臂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每一次细微的移动,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手臂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拆开最后一层敷料,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缝合的针脚细密整齐,红肿已消褪大半。

祁愿仔细审视着伤口,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按压伤口周围的皮肤,感受其下的温度和细微变化:“恢复得比预想更好。筋骨无碍,皮肉愈合亦快。”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专业判断后的满意,随即抬眸看向闫桉,“将军体质强健,是好事。”

那清澈如泉的目光望过来,闫桉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只低低“嗯”了一声。

祁愿不再多言,取出洁净的棉布,蘸取特制的药液,开始细致地清洁伤口周围。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偶尔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臂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疤。这一次,她没有像最初那样刻意避开,而是如同拂过岁月的痕迹,带着一种无声的理解与抚慰。

“这些……”闫桉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都是些陈年旧伤,不碍事。” 他从未向人解释过这些伤疤,此刻却莫名地想让她知道。

祁愿清洁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将军戎马半生,每一道疤痕,皆是守护的勋章。医者眼中,唯有伤口需愈,疤痕本身……是过往的见证,无需抹去。”

闫桉心头巨震!守护的勋章……过往的见证……她竟如此理解这些狰狞的痕迹!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比任何良药都更熨帖。他紧抿着唇,深深地看着她低垂的侧脸,仿佛要将这一刻镌刻进灵魂深处。

祁愿已重新敷上厚厚一层散发着清苦药香的特制药膏。那药膏触体微凉,却很快化为一种舒适的暖意,深入肌理。

她取过新的绷带,一层层,极其熟练而轻柔地缠绕包扎。她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皮肤,每一次微小的触碰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无声的涟漪。

包扎完毕,祁愿仔细打好一个平整的结。她没有立刻起身收拾,而是静坐了片刻,目光落在闫桉因忍耐和心绪波动而略显紧绷的右拳上。

“将军,”她轻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今日焰儿入宫,虽一切顺利,然宫中规矩森严,耗神费力。她回来后,精神尚可,但眉宇间隐有倦色。我已为她备了安神汤药。” 言外之意,可让殿下放心。

闫桉闻言,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眼中也流露出关切:“殿下…亦十分挂念。” 他顿了顿,补充道,“殿下言,明小姐…很好。”

祁愿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如昙花一现,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嗯,她一直很好。” 语气是全然的信任与骄傲。

暮色更深,室内的药草清香愈发宁神。

祁愿这才起身,开始收拾药箱。她从箱中取出一个靛蓝色、绣着几茎素雅兰草的锦囊,递给闫桉:“这里面是几味特配的安神药草,置于枕畔即可。将军夜间…若伤口隐痛或思绪烦扰,可闻此香宁神。”

闫桉伸出未受伤的右手,动作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郑重地接过那枚小小的锦囊。锦囊入手温软,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淡淡的药草香。

他将锦囊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承诺,声音低沉而饱含力量:“……多谢祁小姐。此物…弥足珍贵。”

祁愿对上他深邃专注、仿佛燃着暗火的目光,心头莫名一跳。

她迅速垂下眼帘,提起药箱:“将军早些歇息。明日此时,我再来换药。” 说罢,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融入渐浓的夜色中,素色的裙角在门边一闪而逝。

闫桉久久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那抹身影彻底不见。

他缓缓摊开掌心,靛蓝锦囊上的兰草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绽放。他将锦囊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清苦宁神的药香仿佛带着魔力,不仅驱散了伤口的隐痛,更悄然抚平了心中经年的孤寂与冷硬。

这无声的、细致入微的关怀,如同涓涓细流,正以一种他无法抗拒的力量,浸润着他干涸已久的心田。夜色温柔,心湖已不再平静。

-----肃国公府·药坊 (夜深)

一盏孤灯如豆,照亮了药坊一角。

祁愿并未歇息,她坐在灯下,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医典。但她的目光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有些失焦地望着跳跃的烛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为闫桉包扎时触碰到的、那些坚硬而深刻的旧伤疤轮廓。

他的体温,他隐忍的呼吸,他接过锦囊时眼中那几乎要灼伤人的光芒……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她素来心如止水,专注于医道,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一个男子伤口的愈合而牵动心神,会因他一个专注的眼神而心弦微颤。

“守护之刃……”她低声呢喃着这个自己赋予他的称呼。今日为他换药时,那强健臂膀下蕴含的力量,那些无声诉说着过往血与火的疤痕,让她对这个称呼有了更深的理解。他不仅守护着山河,他本身,就是一道历经风霜、伤痕累累却依旧屹立不倒的壁垒。

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怜惜与……悸动,悄然在心底滋生。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甩开这陌生的情绪,重新将目光投向医典,烛火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然而,那靛蓝色锦囊的影像,却固执地停留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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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公府·密室 (夜色深沉)

密室中烛火摇曳,映照着陈国公陈元启阴沉扭曲的脸。他面前跪着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衣里的身影。

“废物!一群废物!”陈元启低吼,声音压抑着狂怒,“精心培养的死士,竟连一个独身太子和一个闺阁女子都杀不了!还折损殆尽!是谁走漏了风声?!”

“主上息怒!”黑衣人声音嘶哑,“事发突然,定国公府反应极快,且太子身边暗卫实力远超预估……那明清焰,更是出人意料地棘手!她绝非普通闺秀!”

“明清焰……”陈元启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好一个定国公府!好一个深藏不露的明家女!坏我大事!” 他猛地一拍桌子,“萧承煜小儿!还有明峰老匹夫!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来回踱步,眼中疯狂算计:“太子妃之位?哼!想得美!立刻去查!查明清焰!查她所有的过往、弱点!还有,给北边递消息……就说,他们的‘老朋友’,需要一点‘东风’了!这潭水,必须搅得更浑!”

“是!”黑衣人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烛火跳跃,将陈元启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风暴,在短暂的平静下,正悄然酝酿着更猛烈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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