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郑楚玉

第二日未到辰时，魏劭已经穿戴整齐，在正厅中来回踱步。平日里最讨厌的冗长礼节，此时却让他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丫鬟来报楚玉姑娘梳妆完毕时，他才惊觉掌心竟已沁出薄汗，急忙用帕子擦拭，又生怕被旁人察觉，强装镇定地负手而立。

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路，你隔着车帘望着街边琳琅满目的花灯，眼底盛满了笑意。魏劭假意翻阅书卷，余光却始终追随着你的举动。当你指着一盏兔子灯，轻声说道“甚是可爱”时，他默默记在心中。待马车行至摊贩处，他借着下车透气的理由，不动声色买下了那盏灯。

暮色渐浓，整条街道如同星河坠入人间。你提着灯笼穿梭在人群中，发间的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魏劭跟在你身后，小心翼翼地与人群保持距离，生怕你被拥挤的人潮撞到。忽然，一阵风拂过，你的披风被掀了起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攥住了你微凉的指尖。两人同时一怔，你慌忙抽回手，耳尖泛起红晕，低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手中的灯笼险些掉落。

魏劭小心些。

魏劭嗓音低沉，将兔子灯递到你手中。

魏劭方才见你喜欢。

你望着灯上栩栩如生的白兔，又抬眼看向他耳后泛红的皮肤，嘴角不自觉扬起。

郑楚玉多谢表哥，只是……

你狡黠一笑。

郑楚玉不知表哥何时学会了这般体贴？

魏劭喉结微动，正要开口辩驳，忽然前方人群骚动起来。几个醉汉跌跌撞撞朝你们冲来，他的身体仿佛本能般将你护在身后，侧身挡开了横冲直撞的醉汉。他的衣袖扫过你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墨香。你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心跳陡然加快，耳畔的喧嚣声也渐渐模糊。

待骚乱平息，魏劭转身查看你是否受伤，却发现你正仰头望着自己，眸中映着漫天灯火，明亮得胜过世间一切珍宝。他心头一震，喉间的话语化作了一声轻叹。

魏劭若你欢喜，明日再带你来。

话音刚落，他便觉察到自己的失言，却见你低头浅笑，手中的兔子灯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暖黄的光晕中藏着你从未显露过的温柔。

上元夜归府时，你手中的兔子灯依旧散发着暖光，映得你的眉眼愈发清婉。魏劭扶你下马车时，指尖触及你外袍袖口的一抹薄冰，这才猛然意识到寒风刺骨，而方才灯市中的暖意竟让他忘了冷意。

次日清晨，魏劭吩咐厨房炖了驱寒的姜汤，又命小厮折来几枝新绽的红梅，连同姜汤一并送到你的院落。他本想亲自前往，却在回廊转角踟蹰良久，最终只留下一张字条压在青瓷碗底。

昨夜风急，饮此驱寒。

字迹潦草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匆匆离去时，他的衣角带落了案上半块未写完的诗笺。

三日后，你差丫鬟送来一个锦盒。魏劭打开时，发现里面放着一个绣着流云纹的香囊，针脚虽略显稚拙，却填满了晒干的雪松香。

香囊下还压着半阙词，正是那日他揉成团的残句——只不过末尾添了几字。

初见惊鸿影，再逢心已倾。愿化双飞燕，岁岁共长明。

墨迹尚未干透，隐隐透着胭脂香。

魏劭握着香囊立在窗前，心跳如擂鼓。

他忽然想起幼时在后园偷折梅花，被父亲罚跪祠堂，却在夜半偷溜出来时，撞见同样偷食糕点的小表妹。

那时她举着半块桂花糕，眼睛亮晶晶地问他。

表哥吃不吃？！

而如今，她竟将少年时的情愫也酿成了这般温柔的模样。

暮色又至，魏劭揣着香囊往后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