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掏心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玉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毁天灭地的余威,重重砸在冰冷粘腻、浸满敌我鲜血的石板地上!
“砰——!”
沉闷的巨响,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每一个王府暗卫的心上!
“王爷——!!!”暗卫头目周乾的嘶吼瞬间撕裂了石室内弥漫的血腥和死寂!那声音里蕴含的惊骇、悲痛和绝望,如同濒死孤狼的哀嚎!他怀抱着昏迷不醒、肩头血洞汩汩冒血的谢砚,如同抱着一块寒冰,此刻却感觉那冰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
没有任何犹豫!周乾如同疯虎般将怀中轻得吓人的谢砚塞给身旁最近的一名暗卫,动作粗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护好谢大人!死也要护住!”话音未落,他已如同离弦之箭,扑向那具倒在血泊中的玄色身躯!
触手是刺骨的冰凉和粘腻的温热交织!萧寰浑身浴血,玄色王袍早已看不出本色,被数道狰狞的伤口彻底撕裂!最致命的是后背那道被弯刀劈开的巨大豁口,皮肉可怕地翻卷着,深可见骨,暗红的血液如同泉涌,正迅速在他身下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的血洼!肩头那处贯穿的旧伤也彻底崩裂,白骨隐现!更不用说被狼牙棒刺穿、此刻还嵌着尖刺碎骨的左手,以及小腿上深可见骨的刀口!他的脸惨白如金纸,散乱的黑发被血污粘在毫无生气的额角,唇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呃啊——!”周乾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萧寰沉重如铁、冰冷如尸的身躯猛地背起!巨大的重量和牵动伤口的剧痛让他一个踉跄,牙关瞬间咬出了血!但他死死稳住身形,染血的左手反手托住萧寰软垂的后颈,右手则死死按住萧寰后背那疯狂涌血的巨大刀口!粘腻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他的掌心,顺着指缝不断涌出!
“走——!!!”周乾赤红着眼,朝着仅存的七八名同样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暗卫发出撕裂般的咆哮!声音在灌入地牢的狂风暴雪中显得格外凄厉!
幸存的暗卫没有丝毫迟疑!一人背负着昏迷的谢砚,两人一左一右架住摇摇欲坠的周乾,其余几人如同出闸的猛虎,挥舞着卷刃的刀剑,率先冲入石室后方那道尚未完全关闭的幽暗甬道!那是拓跋烈仓皇逃窜的路径,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追!别让他们跑了!”
“杀了萧寰!赏金万两!”
地牢上方,杂乱的脚步声、狄语的咆哮声、兵刃碰撞声如同潮水般汹涌逼近!狄人的援兵到了!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头顶石壁簌簌落下灰尘!
“快!”周乾嘶吼着,背着萧寰沉重的身体,在同伴的搀扶下,踉跄着冲入甬道!脚下是湿滑粘腻的苔藓和未干的血迹,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身后,狄人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火把的光亮和喊杀声迅速逼近!
就在他们冲入甬道深处一个相对宽敞的岔口时——
“头儿!你们走!”两名落在最后、伤势最重的暗卫猛地停下脚步!他们浑身浴血,其中一人腹部还插着半截断箭,另一人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已废!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即将扑火的飞蛾!
“断龙石!这里有断龙石机关!”腹插断箭的暗卫指着岔口石壁上一条不起眼的缝隙,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我们留下!炸塌它!”
“赵六!王猛!不——!”周乾目眦欲裂,嘶声欲吼,却被架着他的同伴死死捂住嘴拖向更深的黑暗!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告别!
那两名重伤的暗卫对视一眼,眼中是决绝的默契。腹插断箭的暗卫猛地从怀中掏出王府秘制的、威力巨大的掌心雷!另一名断臂暗卫则用仅存的右手,死死扳住了石壁上那锈迹斑斑的机关扳手!
“狄狗!爷爷送你们上路——!!!”两人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面对着汹涌追来的火把光芒和狰狞的狄人面孔,发出最后的、震耳欲聋的咆哮!
“轰隆——!!!”
一声比之前玄铁重剑劈门更加狂暴、更加绝望的巨响,猛地从岔口处炸开!如同地龙翻身!整个地道剧烈摇晃!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烟尘,如同毁灭的洪流,狠狠向后席卷!
“不——!”追在最前面的狄人发出惊恐欲绝的惨叫,瞬间被坍塌的巨石和狂暴的气浪吞噬!火光、惨叫、碎石崩裂的巨响交织在一起!岔口处瞬间被塌陷的巨石和浓烈的烟尘彻底封死!也彻底埋葬了那两名以血肉之躯断后的王府死士!
“走啊——!”周乾听着身后那绝望的轰鸣和戛然而止的惨叫,如同万箭穿心!他赤红的眼中流下血泪,嘶吼着催促同伴,背着萧寰冰冷沉重的身体,在剧烈的颠簸和不断掉落的碎石中,不顾一切地冲向地道深处未知的黑暗!
……
刺骨的寒冷和双肩那深入骨髓的、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两条烧红的毒蛇,再次将谢砚从深沉的昏迷中狠狠咬醒!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痛哼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帘。
视线模糊,天旋地转。冰冷的风雪如同刀子般抽打在脸上,带来一阵阵刺痛和麻木。身体在剧烈的颠簸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肩头那两个被铁索贯穿的、此刻正疯狂叫嚣着剧痛的血洞!他能感觉到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粘腻的温热感正不断从肩背处渗出,浸透了包裹着他的衣物。
他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试图看清周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漫天席卷的、如同白色巨兽般的暴风雪!灰暗的天空被厚重的雪幕遮蔽,目之所及,天地一片混沌苍茫,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冰冷的雪粒抽打万物的声响。
然后,他感觉到一个沉重而冰冷的头颅,正无力地靠在他的颈侧。
谢砚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剧痛在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侧过头——
萧寰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近在咫尺地贴着他染血的颈窝!散乱的黑发被风雪和血污粘在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黑眸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他的唇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嘴角还残留着早已凝固的暗红血块。每一次颠簸,他的头颅都会无力地晃动一下,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鼻翼间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白雾,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生机。
而萧寰的身体……被另一个同样浑身浴血的身影(周乾)死死地背在背上!他那件象征着无上威严的玄色麒麟王袍,早已被无数道伤口撕扯得如同破烂的血布,被风雪冻得硬邦邦地贴在身上!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后背——一道巨大的、几乎横贯整个背脊的狰狞刀口,皮肉可怕地翻卷着,深可见骨!暗红的血液混合着冰碴,正从那恐怖的创口中不断渗出,顺着王袍的破口和背负者的手臂,淅淅沥沥地滴落在下方厚厚的积雪上!
而萧寰那只曾握玄铁重剑、曾掏敌寇心脏的右手,此刻却无力地垂落着,指尖拖曳着一柄沉重的、通体玄黑、布满崩口和血污的——玄铁重剑!冰冷的剑锋在厚厚的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蜿蜒曲折的、如同巨蛇爬行般的——刺目猩红的血痕!
那血痕,在茫茫雪原的白色背景下,红得惊心!红得绝望!
“萧……寰……”谢砚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只能发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灭顶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琵琶骨被穿透更甚百倍!他猛地挣扎起来,试图去触碰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生气的脸!
“谢大人!别动!”背负着他的暗卫惊恐地低吼,死死按住他挣扎的身体,生怕牵动他肩头的致命伤口。
谢砚却不管不顾!巨大的恐慌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同样被鲜血浸透的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绕过身前暗卫的肩膀,不顾一切地、死死地捂向萧寰后背那道疯狂涌血的巨大刀口!
冰冷的、粘腻的触感瞬间从掌心传来!那翻卷的皮肉,那搏动的、不断涌出温热血浆的创口边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呃啊——!”剧痛和恐惧让谢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他赤红的眼眶!大颗大颗的泪水混合着脸上冰冷的雪水和血污,重重砸落在萧寰冰冷的颈窝里,又迅速被风雪冻结!
“萧寰……萧寰!”谢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颤抖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一遍遍在萧寰耳边呼唤,如同最绝望的咒语,“你……你敢死……”
他死死捂住那不断涌血的创口,仿佛要用自己冰冷的手掌堵住那生命的流逝!看着那张惨白灰败的脸,看着他身后雪地上那蜿蜒刺目的猩红血痕,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怒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你……敢死……”谢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孤狼啸月,裹挟着漫天风雪和滔天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如同淬血的钢钉,狠狠楔进萧寰冰冷的耳膜,也楔进这无边无际的雪原:
“我……便踏平狄王庭……”
他的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天地的火焰!
“屠尽……拓跋氏——!!!”
最后三个字,裹挟着最凛冽的寒风和最滚烫的血泪,如同复仇的宣言,在茫茫雪原上轰然炸响!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
“开门——!!快开门——!!王爷回来了——!!!”
凄厉到破音的嘶吼,如同濒死的哀鸣,裹挟着北疆最狂暴的风雪,狠狠撞在镇北王府那两扇巨大的、紧闭的黑漆兽头门上!门环上的睚眦在风雪中狰狞依旧。
背负着谢砚的暗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捶打着厚重的门板,声音嘶哑绝望。
“嘎吱——嘎吱——”
沉重的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巨大的府门终于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快!快!王爷!谢大人!”门内瞬间涌出数十名早已等候多时、焦灼万分的侍卫和仆役!当看清门外景象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瞬间如同被冻结!
风雪中,周乾如同血铸的雕像,背着萧寰那毫无生气的身体,每一步踏出,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陷的血脚印!他的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也已重伤,全靠意志支撑!而他背上的人,玄色王袍几乎被鲜血彻底染成深黑,后背那道巨大的、翻卷着皮肉的刀口在风雪中狰狞可怖,不断有暗红的血液混合着冰碴滴落!
另一名暗卫则半跪在地,怀中死死抱着昏迷不醒、脸色同样惨白如纸的谢砚!谢砚肩头两个被厚厚布条草草包裹的伤口,此刻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暗红的颜色正迅速在布条上蔓延!而谢砚那只染血的手,却依旧死死地、徒劳地按在萧寰后背的刀口上!
“王爷!谢大人!”
“快!快抬进去!军医!军医——!!”
短暂的死寂后,王府门前瞬间陷入极致的混乱和恐慌!侍卫们手忙脚乱地冲上前,七手八脚却异常小心地将周乾背上冰冷的萧寰和暗卫怀中同样冰冷的谢砚抬了下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寒风!
“让开!快让开!!”老军医嘶哑的吼声从人群后传来,他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背着沉重的药箱,连滚带爬地扑到被抬进前厅、平放在厚厚毛皮上的萧寰身边!
前厅内早已燃起数个巨大的炭盆,但空气依旧冰冷刺骨。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老军医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萧寰后背那道巨大的、依旧在缓缓渗血的狰狞刀口,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小心翼翼地、一层层解开那早已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的破碎王袍和里面同样污秽不堪的里衣……
当最后一块粘连着皮肉的布料被极其小心地剥离——
“嘶——!”
前厅内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连老军医的动作都猛地僵住!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滚圆,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只见萧寰那宽阔精悍的背脊上,除了那道新添的、深可见骨的巨大刀口外——
在两侧肩胛骨下方,赫然有着两个极其狰狞、边缘早已愈合发白、呈现出深紫色扭曲疤痕的——陈旧贯穿伤!
那疤痕的形状、位置……与谢砚肩头那两个刚刚被铁索穿透的、新鲜的血洞,何其相似!
那分明是——被特制的、带着倒钩的透骨箭簇,硬生生贯穿了琵琶骨后留下的、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这……这……”老军医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着那两处陈旧的、却比新伤更令人心悸的疤痕,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惧,“……琵琶骨……王爷的琵琶骨……早年被重箭……射……射穿过啊!”
“轰——!”
这句话,如同万钧雷霆,狠狠劈在死寂的前厅!也狠狠劈在刚刚被抬进来、因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却强撑着不肯昏厥的谢砚心上!
谢砚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赤红的双眼死死投向萧寰赤裸的后背!
当看清那两处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扭曲、昭示着当年可怕伤势的贯穿疤痕时……
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如同最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比穿透他琵琶骨的铁索更甚千倍万倍!
原来……
原来那双曾单骑冲阵、曾劈开地牢铁门、曾徒手掏心的臂膀……
早已被命运的毒箭,残忍地洞穿过了根基!
他……究竟是如何拖着这样一副残破的身躯,背负着北疆万钧的重担,在刀尖上独行了这么多年?!
巨大的冲击和灭顶的痛楚,让谢砚眼前猛地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无尽的悲愤与痛惜,如同凄厉的残阳,狠狠喷溅在身下冰冷的毛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