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黑水城——！！！”
谢砚那泣血般的嘶吼，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最后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座寝殿！也点燃了殿外风雪肆虐的北疆！
“遵血诏——！！！”
侍卫统领，这位萧寰麾下最凶悍的恶狼，双目赤红如血，脸上每一道疤痕都在狂怒中跳动！他猛地单膝砸地，膝盖撞击地砖的闷响如同战鼓擂动！身后数十名浴血杀入的亲卫，齐刷刷跪倒一片，冰冷的甲胄撞击声汇成钢铁的咆哮，震得殿内烛火疯狂摇曳！
无需思考！无需质疑！那半幅浸透王爷生命与恨意、加盖了御史獬豸印的血诏，就是最高、最不容置疑的军令！是点燃北疆这桶复仇火药的引信！
“传令——！”侍卫统领的吼声撕裂空气，带着铁与血的味道，“狼烟！号角！快马！三军集结！目标黑水城——！！！”
“得令——！！！”
数名亲卫如离弦之箭，撞开殿门，悍然扑入狂暴的风雪！他们的身影瞬间被白色怒潮吞没，但随之而起的，是王府最高塔楼上，三道粗壮如魔龙般的漆黑狼烟，带着刺鼻的焦油味，撕裂铅灰色的苍穹，直冲九霄！紧接着，低沉、苍凉、却又蕴含着焚天怒火的号角声，穿透风雪，如同远古巨兽的苏醒咆哮，一声紧过一声，从王府核心，疯狂地向着整个朔方城、向着城外连绵如黑色山脉的军营扩散开去！
“呜——呜——呜——！！！”
号角声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了朔方城的每一个角落！压抑了许久的悲愤与仇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街巷深处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铁匠铺里传来更加疯狂的锻打声，无数马蹄从四面八方汇聚，踏碎了街道的积雪！城外军营，瞬间沸腾！无数顶帐篷被掀开，无数黑甲身影如潮水般涌出，刀剑出鞘的寒光刺破风雪，战马的嘶鸣汇聚成不安的洪流！三军将士，无论派系，无论过往，此刻，血诏就是唯一的意志！王爷的血仇，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黑水城，狄王庭的巢穴，成了所有杀意汇聚的终点！
寝殿内，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侍卫统领在发出雷霆军令后，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扑向猎物的猛虎，冲向那张被鲜血浸透的卧榻！他身后两名最强壮的亲卫紧随而上。
“谢大人！撑住！”统领的声音带着千钧之力，蒲扇般的大手精准扣住萧寰冰冷沉重的肩头，与另一名亲卫合力，试图将这如同山岳般压着谢砚的身躯抬起。
“呃啊——！”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贯穿身体，谢砚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萧寰身体的挪动，牵动了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紧咬着牙关，牙龈渗出血丝，那只紧攥着血诏和印符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如骨！他不能松手！这是王爷的意志！是复仇的基石！
就在侍卫统领发力欲抬的刹那——
“别动——！！！”
老军医那如同杜鹃泣血的嘶吼再次炸响！他整个人如同护崽的母兽，死死扑在萧寰背上，枯瘦的双手用尽毕生力气按压着那翻卷的创口，浑浊的老泪混着血汗疯狂滚落，声音凄厉得变了形：“不能动！王爷的心脉……就在这下面！一动……心血就全喷出来了！堵不住！药粉……药粉根本堵不住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粘稠、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鲜血，猛地从老军医指缝间喷射而出！不再是流淌，而是喷溅！瞬间将老军医的双手、萧寰的整个后背，以及身下谢砚单薄的囚衣，再次染成一片绝望的猩红！
“王爷——！！”侍女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手中的药瓶脱手摔碎，瘫软在地。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谢砚口中喷出，溅在萧寰冰冷的额角和灰败的脸颊上，迅速被更多涌出的血液覆盖。巨大的压力和剧痛，加上这更深的绝望，几乎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肺腑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撕裂。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哭喊、号角、风雪声都扭曲变形。
萧寰的身体，在触碰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抽搐，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灰败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只溢出更多暗红的血沫。那冰冷的额头抵在谢砚额角的感觉，仿佛正在迅速失去最后一丝温度。
死亡的阴影，浓重得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中——
谢砚那只紧握着血诏和印符的手，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它没有被剧痛压垮，没有被绝望吞噬！反而在身下粘稠的血泊中，猛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那染血的明黄缎面和冰冷的乌黑印符，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混着血沫的嘶吼从喉间挤出！谢砚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将那只手从血泊中抽出，高高举起！
那半幅被两人鲜血彻底浸泡、御史獬豸印符被血污覆盖却依旧狰狞清晰的血诏，在满殿摇曳的烛火和门外灌入的惨白风雪映衬下，散发出妖异、绝望却又无比决绝的光芒！“踏平狄王庭屠尽拓跋氏”的血色字迹，如同地狱的箴言在燃烧！
他赤红的、视线模糊的双眼，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钉在侍卫统领那张因惊骇和悲痛而扭曲的脸上，声音破碎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斩断天地的威压，一字一顿，炸响在死寂的寝殿：
“看…清…了…吗…？”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濒死的呼噜声。
“这…就是…王…爷…的…意…志——！！！”
他染血的、颤抖的手臂，如同指向地狱深渊的判官之笔，猛地抬起，直直点向殿外风雪肆虐的北方，点向那号角声最嘹亮、狼烟最浓烈的方向：
“去——！！！”
“带…着…它…去——！！！”
“让…三…军…看…到——！！！”
“让…狄…寇…的…血…染…红…黑…水…城——！！！”
话音未落，一股更强烈的眩晕和剧痛如同巨浪般袭来，谢砚高举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垂下！那幅沉重的血诏也随之落下，重重砸在他自己的胸口，砸在那片被萧寰鲜血浸透的冰冷之上。他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坠落……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前一瞬，他涣散的瞳孔似乎捕捉到——
一直死死按压着伤口的老军医，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如同见了鬼般，死死盯着萧寰后颈靠近发际线的一处皮肤！那里，血污被蹭开一小块，露出底下极其细微的一点……冰蓝色的诡异脉络？散发着非人的、冰冷死寂的气息，却又诡异地与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同步搏动？
而那个跪在榻边的年轻侍女，沾血的帕子无声滑落血泊，她的目光惊恐地、死死地锁在萧寰紧闭的眼睑上——就在谢砚喷出的热血溅落其上时，那浓密睫毛覆盖下的灰败眼睑……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死寂冰原上，冰层下暗流涌动的一丝微澜！
快得令人心胆俱裂！
紧接着，是彻底的黑暗，吞噬了谢砚所有的感知。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唯有手中紧攥的、浸满两人鲜血的血诏和印符，那冰冷与滚烫交织的触感，如同最后的烙印，沉甸甸地刻在沉沦的意识边缘。
“谢大人！”侍卫统领和老军医的惊呼重叠！
殿内死寂一瞬，唯有殿外战争的号角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同复仇巨兽的脚步，踏碎了风雪！
侍卫统领看着倒下的谢砚，看着那幅触目惊心的血诏，看着老军医和侍女脸上那转瞬即逝却足以颠覆一切的惊骇，再看着王爷那似乎连最后一丝生命火花都要熄灭的躯体……一股混杂着狂暴杀意与深入骨髓恐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淬毒的利刃，穿透殿门，死死钉向风雪肆虐的北方！
不再犹豫！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染血的玄铁虎符——萧寰昏迷前贴身交予他，暂代兵权的信物！转身，对着身后同样被眼前景象刺激得如同狂怒凶兽的亲卫，发出如同地狱归来的咆哮：
“传我将令！集结！即刻开拔——！目标黑水城！”
“王爷的血仇！谢大人的令！”
“此战——”
他吼破了嗓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要将天地焚尽的疯狂：
“不！屠！尽！拓！跋！誓！不！还——！！！”
“吼——！！！”亲卫们发出震碎殿宇的咆哮，如同被彻底释放的修罗，转身冲出寝殿，冲入那集结的号角与毁灭的风雪之中！
寝殿厚重的门扉轰然关上，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却挡不住那越来越近、如同闷雷滚过的铁蹄踏雪之声！复仇的钢铁洪流，已然启动！
殿内，烛火在血腥气中摇曳。老军医枯槁的身体依旧死死压在萧寰背上，感受着那创口深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心跳，以及那后颈冰蓝脉络诡异的搏动。他看着血泊中生死相依、气息诡异交融的两人——冰冷的死亡与顽强的生机，刻骨的仇恨与无法斩断的羁绊——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希望在他枯朽的心中疯狂滋生。
他浑浊的老眼望向侍卫统领，声音嘶哑而凝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统领……王爷……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需要……谢大人不能死！”
侍卫统领虎躯一震，瞬间明了。他看着血泊中气息纠缠的两人，看着谢砚手中那幅如同诅咒又如同希望的血诏，再听着殿外那惊天动地的战争咆哮……守护与毁灭的重担，死死压在他的肩头。
他猛地转身，对着仅剩的两名守在门口、面色惨白的亲卫，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铁血意志：
“传我将令！先锋开拔！中军帅旗暂缓！亲卫营死守王府！擅闯寝殿百步者——”
他眼中寒光爆射：
“格！杀！勿！论——！！！”
“王爷与谢大人……在！我！在！”
“得令！”亲卫肃然领命，转身冲出，将这道带着血腥守护意志的命令，融入殿外那复仇的风暴之中。
寝殿内，重新陷入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死寂。只有老军医绝望的按压声，侍女压抑的啜泣，药炉沸腾的咕嘟声，以及……血泊中那两具冰冷躯体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诡异的……**生命共鸣**的微弱脉动。冰冷的额角依旧相抵，滚烫的鲜血无声交融，御史的印符紧贴着狄王的血诏……在这风暴中心，一种超越生死、超越仇恨的羁绊，正以无人能预料的方式，在死亡的边缘，悄然滋生、缠绕、共生。殿外，是复仇的烈焰席卷北疆；殿内，是渺茫的生机在血泊中挣扎。一切，都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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