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一战,注定铭刻在北疆史册,以最浓烈的血色与最辉煌的金光。
萧寰浴血归来,高举帅旗的身影如同点燃了北疆军魂的燎原之火。他身负重伤,体内冰蓝之力虽已驯服,却依旧汹涌澎湃,如同蛰伏的凶兽,每一次力量的爆发都撕裂着伤口,带来钻心剧痛。然而,那刻骨的恨意支撑着他,谢砚濒死的面容鞭策着他,御史印符与血诏交融的重量指引着他!
他不再是那个失控的非人存在,而是真正驾驭了血脉之秘的北疆战神!冰蓝之力不再侵蚀他的意志,反而化为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玄甲残破,帅旗所指,他身先士卒,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每一次挥刀,都裹挟着冰霜与烈焰交织的力量,所过之处,狄寇肝胆俱裂!他精准地指挥着复仇的洪流,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将拓跋王庭最后的精锐,死死钉在了黑水城下,碾入血与火的尘埃!
当最后一缕抵抗的狼烟在黑水城头熄灭,当象征拓跋王权的旗帜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当“屠尽拓跋氏”的血诏终于在漫天风雪与北疆将士震天的怒吼中得以实现……萧寰拄着染满狄酋鲜血的帅旗,站在尸山血海之巅,冰蓝的幽光在他眼底深处归于沉寂,只余下浓重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牵挂。
他拒绝了所有欢呼与庆功,将肃清残敌、安抚百姓、重建秩序的重任交给了赵峰和周莽。
“本王……要回朔方。”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朔方城,王府寝殿。
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空气却不再压抑死寂,而是流淌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宁静与希冀。
谢砚依旧昏迷着,但呼吸平稳悠长,不再是游丝般脆弱。惨白的脸上已有了淡淡的血色,仿佛沉睡在温暖的梦境里。眉心处,那缕曾黯淡欲熄的淡金生命光丝,如今已化为一道极其微弱的、温暖而稳定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而在他心口位置,一道同样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冰蓝色光晕,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与之交相辉映,形成一个完美的、生生不息的循环。
萧寰卸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着一身素白中衣。他后背那曾狰狞恐怖的创口,在谢砚生命之光的持续滋养与他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下,已奇迹般地收拢结痂,只留下深色的疤痕,诉说着曾经的惨烈。他安静地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避开连接两人的治疗器具,宽厚而带着薄茧的手掌,无比珍重地包裹着谢砚放在锦被外的、微凉的手。
他的目光,不再是战场上睥睨天下的凌厉,而是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失而复得的后怕与刻骨柔情。指尖,一遍遍,极其轻柔地描摹着谢砚手背的骨节,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脉搏。
“砚儿……”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带着无尽的眷恋,“我回来了……黑水城……踏平了……拓跋氏……一个不留……” 他低声诉说着,仿佛要将错过的时光,将浴血的荣光,将心底最深处的话,都倾诉给沉睡的人听。“你……快点醒来……看看这太平的北疆……看看……我……”
就在这时——
那被萧寰温暖包裹的手指,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如同蝴蝶振翅,轻得几乎无法察觉。
但萧寰全身猛地一僵!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他屏住呼吸,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谢砚的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萧寰几乎窒息的注视下,如同承受不住阳光的重量,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迷茫的脆弱……颤动了几下。
终于,那双曾燃烧着不屈火焰、曾盛满刻骨恨意、也曾因他而陷入冰冷沉眠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初时,眼神是涣散的,带着沉睡过久的迷茫,倒映着寝殿柔和的烛光。视线艰难地移动,最终,聚焦在了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狂喜、紧张、后怕与无尽深情的……英俊而憔悴的脸上。
谢砚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流。
但萧寰看懂了。
那无声的口型,分明是:
“……寰……哥……?”
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哽咽,猛地冲破了萧寰的喉咙!这个在尸山血海中未曾皱眉、在非人力量侵蚀下未曾屈服的铁血战神,此刻,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却又无比小心地将那个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是我!砚儿!是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谢砚的颈窝,灼热而真实。
谢砚的身体还很虚弱,被这用力的拥抱勒得有些不适,但他没有挣扎。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没被握住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轻轻回抱住了萧寰宽阔却微微颤抖的脊背。指尖触碰到那些狰狞的疤痕,带来一阵心悸的痛楚,却也带来无与伦比的心安。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萧寰胸腔内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了那冰蓝力量温顺的流转,更感受到了那几乎将他淹没的、滚烫而深沉的……爱意。
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生死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浸透了两人的衣衫。无需再多言语,这一个拥抱,便是跨越了生死、融化了冰雪、确认了彼此的最深誓言。
一年后。
朔方城的冬天依旧酷寒,但王府内却暖意融融。庭院中,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几株寒梅在墙角傲然绽放。
谢砚裹着厚厚的银狐裘,脸色红润了许多,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大病初愈的清减。他手中拿着一卷文书,目光却不时飘向庭院中那个正在练刀的身影。
萧寰只着一身玄色劲装,动作行云流水,大开大合,刀锋破空之声凌厉依旧,却已不再有那非人的冰寒煞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磅礴与内敛。他后背的疤痕在动作间若隐若现,却不再是狰狞的伤口,而是如同勇士的勋章。体内那冰蓝之力,已彻底化为他力量的一部分,温顺而强大。
一套刀法练完,萧寰收刀而立,气息平稳。他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廊下那个一直注视着他的身影,冷峻的眉眼瞬间冰雪消融,盛满了化不开的温柔。他大步走过去,自然而然地解下自己带着体温的外袍,将谢砚连人带裘裹得更紧。
“外面冷,怎么出来了?”低沉的声音带着宠溺。
“等你。”谢砚仰头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映着萧寰的倒影,笑意温润。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书,“京里来的旨意。”
萧寰挑眉,接过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傲然的弧度。圣旨上,皇帝对北疆大捷褒奖有加,追封了所有阵亡将士,更有一道特别的旨意:加封萧寰为“镇北王”,世袭罔替,永镇北疆!同时,任命谢砚为“北疆巡按御史”,代天巡狩,协理北疆军政民政,有专断之权!
御史印符,终于名正言顺地与北疆王权并肩而立。
“看来,陛下也终于明白,何为真正的‘安疆’之道了。”萧寰将圣旨随手放在一旁,更在意的是眼前的人。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拂去谢砚肩头并不存在的落雪,指尖划过他温热的耳垂。
“累吗?”谢砚看着他练刀后微汗的额头。
“有你在,不累。”萧寰低笑,俯身,极其珍重地在谢砚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不再是血泊中的冰冷印记,而是充满了珍视与温暖的承诺。
远处,赵峰和周莽看着廊下相拥的两人,相视一笑。王府的屋檐下,悬挂着那面曾染满鲜血、指引复仇之路的玄色帅旗。如今,它在北疆的朔风中猎猎作响,旗帜边缘绣上了一圈不起眼的金色獬豸纹样,与王府的徽记交相辉映。
帅旗之下,是并肩而立的王与御史,是跨越生死、血火淬炼的爱侣。他们的身影,融入了朔方城安宁的雪景之中,成为了这片曾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最坚实、最温暖的守护。
仇恨已随黑水城的硝烟散去,留下的,是共同守护的家园,和用生命验证过的、至死不渝的深情。
风雪依旧,北疆安澜。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书写属于永恒的幸福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