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新月饭店三楼西侧走廊还残留着消毒水和淡血腥味混合的怪异气息。尹南风踩着满地破碎的青瓷茶盏走过去,白底绣墨竹的拖鞋碾过一片染血的衣角碎片。转角阴影里,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保持着跪姿,后心各插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黄铜短刃,刃尖还在微微颤动。
“处理干净。”她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掠过墙面新添的弹孔——那几处痕迹已被棍奴用同色漆料仔细填补过,但在她眼里依旧清晰如昨。
走廊尽头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夹杂着手下人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尹南风推开陈列室大门时,正看见老管家指挥人将最后一具尸体塞进防尘布罩。
“电梯备着。”她脱下沾血的拖鞋,赤脚踩在冰凉的紫檀木地板上,丝绸睡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翻滚。
老管家躬身应是,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道新鲜的擦伤——昨夜汪家临死反扑划的,伤口不深,却在皓白肌肤上犁出显眼的红痕。
尹南风没理会身后的清理工作。她走到陈列柜前,修长的手指蜷在青铜觚腰身,沿着云雷纹饰的凹槽反复摩挲。指尖扫过觚底细密的针孔,那里的蜂鸣锁机关还残留着凌晨调试时的余温。
“张日山那边有消息了?”她突然开口,目光停留在觚身阴刻的夔龙纹处。那线条转折生硬,带着汪藏海特有的偏执。
“张会长今早五点十七分出现在城西湖郊别墅,”老管家递上平板电脑,屏幕上监控画面显示一个穿着连帽衫的高大身影,“按照预定路线,现在应该已经抵达巴丹吉林沙漠边缘。”
尹南风接过平板,食指在屏幕上划动。最后一帧画面里,“张起灵”转身走入沙暴的背影,连她都几乎要被那沉默的气质骗过。她嗤笑一声,将平板丢回给管家:“告诉吴邪,他要的人‘失踪’了。”
平板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陈列室座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寂静,在布满铜锈气息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老管家接起电话,恭敬地用手捂住话筒:“吴老板的人来了,说有紧急事想见您。”
尹南风转身走到高窗边,右手食指在冷硬的玻璃上划出白雾。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霓虹打在青铜觚上,将千年绿锈照得像流动的暗河。楼下解放路车水马龙,引擎声模糊成背景音,与陈列室里的寂静形成诡异的割裂。她想起记忆里的十年前吴邪第一次来新月饭店的样子,毛头小子一个,被伙计用枪指着脑袋还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让他等着。”她声调平稳,指尖突然发力,玻璃上的白雾被划出清晰裂痕。她盯着那道裂痕,突然笑出声来——吴邪重生归来这步棋,倒是比她预想的更早落子。
她拿起青铜觚转了半圈,底部暗锁在掌心轻轻震动,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蜂鸣。凌晨处理那些汪家杂碎时,这个不起眼的青铜器曾暴露出致命的攻击性,十二枚牛毛针精准射入每个袭击者的咽喉。
陈列室角落的座钟突然停摆。时针分针重叠在数字六上,正是张日山出发的时刻。
尹南风走向东南角的多宝阁,将青铜觚插进第四层一个不起眼的空位。咔嗒轻响过后,整面墙的古董架都微微震颤。她摘下右手青铜扳指,用内侧锯齿状边缘在觚口一转,二十四个针孔立即喷出极细的青铜粉,在空气中画出转瞬即逝的星图——那是汪家据点的分布方位,比吴邪重生后带来的情报还要精确三分。
“永乐十九年的冬夏,”她对着空荡的陈列室说,伸手在星图消失的位置虚点,“北纬53°,东经123°,漠河。”
指尖落下的刹那,对面墙壁无声滑开。夹层里露出半张泛黄的宣纸,上面朱砂绘制的机关剖面图墨迹犹新。尹南风想起昨夜魂灵在耳边的低语,关于秦岭神树底下隐藏的长生秘密。
楼下隐约传来茶杯重重搁在桌面的声响。应该是吴邪等得不耐烦了。尹南风转身时,发梢扫过宣纸上“蚰蜒”两个小字,那是汪藏海手札记载的致命机关名称。她从暗格里抽出一副白绸手套戴上,将青铜觚从架子上取回——现在觚身的蕉叶纹已经翻转方向,露出隐藏在纹路下的北斗七星印记,这是启动下一层机关的钥匙。
走到门口时她停顿三秒,目光掠过墙上悬挂的张大千真迹。那幅《长江万里图》里,某段江岸的岩石缝隙正藏着与青铜觚底部相同的蜂鸣锁机关,里面存放着足以颠覆整个九门的密档。
“让吴邪上来。”她拉开门,对候在走廊的管家吩咐。青铜扳指敲击门框,发出清脆的玉石相击之声。老管家低头应是时,瞥见自家小姐睡袍领口沾着的青铜粉末,那颜色像极了去年处理霍老太遗物时见过的战国错金纹样,却比那些更显陈旧。
走廊里的血腥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空气清新剂的柠檬香。尹南风走到电梯口,电梯镜面映出她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潮——她和吴邪这场重生者的较量,终于要开始了。只不过,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不是在跟一个普通的九门后辈对局。
电梯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