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理事会最深层的传送阵光芒散去，克里斯和约克并未抵达一个通常意义上的“战场”。他们置身于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非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星辰日月，只有无边无际、不断翻涌的“虚无”。它并非黑暗，而是某种更根本的“缺失”，仿佛宇宙诞生前的混沌，却又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恶意。寻常的物理法则在这里失效，连时间也呈现出粘稠而破碎的状态。唯有依靠自身强大的引律和与“基石”的共鸣，他们才能维持形态和意识。

其他初始理事的身影也在不远处浮现，每一位都如同定海神针般散发着磅礴的能量，与那湮灭一切的“虚无之潮”形成惨烈对抗。第二席“归档者”化身为无数流动的古老符文长河，试图将混乱梳理归档；第三席“梦想家”周身萦绕着生命绿意，如同在荒漠中强行开辟绿洲；第五席如同深海水压，以绝对的静谧对抗喧嚣的“无”；第十二席则融身阴影，在概念的层面进行着无声的刺杀。“焰心”——最为耀眼，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颗人形的超新星，橙色的长发如同燃烧的日珥，绿橙异瞳中喷薄着近乎疯狂的炽热光芒，她狂笑着，将生命之火以最爆裂的方式投向“虚无”，每一次冲击都让潮汐为之短暂退却，但她的身体也在肉眼可见地变得透明。

第零席悬浮于所有理事的中心，那个模糊的身影此刻清晰了些许，显现出一种非人的、由纯粹几何光和冰冷逻辑构成的结构。它没有参与直接的对抗，而是如同指挥家和能量枢纽，协调着所有“基石”的力量，构筑起一层又一层闪烁着复杂符文的规则壁垒，延缓着“虚无之潮”的推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秩序对混沌的最后定义。

“跟紧我，漂亮猫咪。”克里斯的声音直接在约克意识中响起，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有全神贯注的凝重。他浅棕色的长发在无形的能量风暴中狂舞，青草绿色的眼眸亮得骇人，双手虚按，属于第十三席“守秘人”的权能全力展开——并非是创造或毁灭，而是“定义”与“隐藏”。他所过之处，被“虚无”侵蚀的规则被暂时重新“定义”出临时的秩序，为其他人创造出立足点和反击的缝隙，同时将己方存在的大部分痕迹“隐藏”，以减少被潮汐直接冲击的概率。

约克深灰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这片绝望的战场，他的“秩序”引律在此刻找到了最极致的应用场景。他不需要像“焰心”那样狂暴地输出，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寻找着“虚无之潮”中因各种力量冲击而产生的、稍纵即逝的“结构弱点”或“逻辑悖论”。他的引律化作无数银灰色的、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的“秩序枷锁”，精准地缠绕、勒紧那些弱点，有时能瞬间瓦解一小片潮汐，有时则能偏转其方向，为同伴创造机会。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丝毫多余，仿佛一台为秩序而生的终极机器。只有偶尔看向克里斯背影时，那冰封般的眼神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担忧。

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虚无之潮”并非无意识的自然现象，它似乎能感知到抵抗，并演化出各种针对性的攻击方式——模拟心智弱点的心灵低语、扭曲时空的陷阱、甚至是复制他们力量形态的阴影造物。初始理事们纷纷挂彩，第二席的符文长河出现断点，第三席的生命绿意范围缩小，第五席的静谧被杂音干扰，第十二席的阴影变得淡薄。

正如预料，塔伦伤得最重。她的战斗方式太过狂放，不计代价，生命之火燃烧得过于炽烈，几乎是在透支本源。她的一条手臂已经变得半透明，嘴角溢出的并非鲜血，而是金色的能量光点，但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张扬畅快。

“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异瞳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兴奋，“几千年了！都没这么活动过筋骨！你们这些老家伙，都没吃饭吗？！”她高声嘲笑着，再次化作一道毁灭性的流光，悍不畏死地冲向潮汐中一个刚刚形成的巨大漩涡。

克里斯眉头紧锁，试图用“定义”能力在她前方构筑缓冲，但被她狂暴的能量直接冲开。“这个疯丫头！”他低骂一声。

约克则敏锐地注意到，那漩涡深处凝聚的能量异常危险。“小心！”他的警告通过引律传递出去。

塔伦听到了，却反而加速，大笑着：“怕什么！烧了就完了！”

她一头撞入漩涡，极致的光与热爆发开来，将那危险的漩涡连同大片潮汐彻底蒸发。但爆炸的余波也将她狠狠抛飞出来，身体变得更加虚幻，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

“焰心！”第三席“梦想家”惊呼，一道充满生机的绿光立刻笼罩过去，稳定她的伤势。

“死不了！”塔伦稳住身形，虽然狼狈，眼神却依旧亮得吓人，“还差得远呢！”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在这个时间混乱的区域，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初始理事们的力量在持续消耗，第零席构筑的规则壁垒也开始出现裂痕。“虚无之潮”的规模似乎没有丝毫减小，反而因为抵抗的激烈，变得更加狂暴。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一丝绝望的疲惫时，第零席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彻所有意识的深处：【规则锚点已锁定。执行最终净化协议。所有单位，最大功率输出，目标：锚点核心。】

一个坐标被同步传入每个人的感知。那是“虚无之潮”在此片区域的一个能量汇集枢纽，摧毁它，或许能暂时击退这股潮汐。

无需多言，所有残存的理事，连同克里斯和约克，都将最后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向那个坐标。克里斯定义出通往坐标的最短路径，约克的秩序枷锁强行稳固住这条路径，其他理事的攻击紧随其后。第零席则调动所有“基石”的力量，化作一道纯粹的白光，如同利剑般刺向锚点核心。

轰————！！！

难以形容的巨爆发生。纯粹的存在与绝对的虚无碰撞，产生的不是能量风暴，而是规则的彻底崩坏与重塑的闪光。强光吞噬了一切。

当光芒渐熄，众人看到那锚点核心已然碎裂、消散。周围的“虚无之潮”如同失去源头般，变得稀薄、混乱，然后开始缓缓退却。

成功了……暂时。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笼罩了所有人。连第零席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初始理事们几乎个个带伤，力量耗尽。克里斯脸色苍白，浅棕色的长发失去了些许光泽，他第一时间看向约克，确认他的漂亮猫咪虽然引律消耗巨大，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似乎没有受到严重伤害。约克也正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眸中带着询问。

克里斯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就在这松懈的一刹那——

一股隐匿在退却潮汐深处的、阴险狡诈的残余能量，如同毒蛇般骤然射出！它的目标，赫然是因消耗过大而暂时落在后面的、伤势最重的克里斯和另一位理事！

这攻击来得太快太突然，且巧妙地利用了潮汐退却时产生的规则扰动，几乎避开了所有人的感知。

除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始终处于燃烧状态的疯子。

塔伦——“焰心”——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察觉到了那丝恶意。她离得并不最近，但她的反应是最快的，也是最不计后果的。

“小心——！”

她没有试图去拦截那道能量，那已经来不及。她做了一件更彻底的事——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残存的、近乎虚幻的身体，瞬间移动到了克里斯和那道能量之间！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音。

那道阴险的能量直接贯穿了塔伦的胸膛。

没有鲜血，只有漫天飞散的、如同火星般金色的光点。

塔伦的身体彻底变得透明，她回头，对着惊愕的克里斯和约克，以及看向她的其他理事，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点痞气和疯狂的笑容，橙绿异瞳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啧……这下……玩脱了……”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随即，整个身影彻底消散，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尘，融入了那片仍在缓慢退却的、破碎的维度背景之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

那道偷袭的能量在贯穿塔伦后，也耗尽了力量，消散无踪。

克里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青草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如果不是塔伦……

约克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塔伦消散的地方，深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动。那个总是活力四射、吵吵嚷嚷、让他有些头疼的前任第七席，就这样……为了救他们，湮灭了？

第零席的光芒波动了一下，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疲惫与……确认？【威胁暂时解除。潮汐退却。存活单位，撤离。】

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悼念。幸存者们带着沉重的伤势和更沉重的心情，在第零席的引导下，启动了回归的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