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樱花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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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安站在樱花树下，指尖轻触粗糙的树皮。这棵樱树比十年前更加粗壮，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像一场温柔的雪。她蹲下身，用小铲子挖开松软的泥土，很快碰到了那个生锈的饼干盒。

"我们埋在这里的愿望，现在打开会不会太早了？"她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十年前，她和程越就是在这棵树下，郑重其事地将各自写下的愿望放进盒子，约定十年后再一起打开。那时候的他们，以为十年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久到足够实现所有梦想。

盒盖被泥土锈蚀，她费了些力气才打开。里面躺着两张泛黄的纸条，一张用蓝色圆珠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我想永远和予安在一起"，另一张则是她的笔迹："长大后要嫁给程越"。

周予安的视线模糊了。那些天真烂漫的誓言，如今看来既甜蜜又残忍。

"我就知道你会提前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予安猛地转身，程越站在那里，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阳光透过樱花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五年不见，他的轮廓更加分明，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初。

"你...你怎么在这里？"周予安慌忙擦去眼角的泪水，将纸条塞回盒子。

程越走近，在她身边蹲下，"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看看这棵树。"他伸手抚过盒子里另一张纸条，"看来我们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周予安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那时候我们太小了，不懂永远有多远。"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和程越的缘分，从幼儿园就开始了。

五岁那年，周予安转学到新幼儿园。第一天，她躲在滑梯后面哭鼻子，一个小男孩走过来，递给她一颗水果糖。

"我叫程越，你别哭了，我陪你玩。"小男孩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从那天起，他们形影不离。程越总是保护着胆小内向的周予安，而周予安则教会程越安静地观察蚂蚁搬家、聆听雨滴的声音。

小学三年级，周予安的父母吵架闹离婚，她躲在教室角落里抽泣。程越二话不说拉着她逃课，带她去了他们发现的"秘密基地"——小区后山的一片小树林。

"予安，你看，"程越指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它们每天搬东西，从来不会因为困难就放弃。你也要像它们一样坚强。"

周予安破涕为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啊？"

程越挠挠头，也跟着笑了。那天傍晚，他们在这棵樱花树下埋下了时间胶囊。

初中时，程越的个子突然蹿高，成了篮球队主力。每天放学，总有一群女生围在球场边为他加油。周予安则安静地坐在图书馆看书，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热闹的球场。

一个雨天，周予安忘了带伞，正发愁怎么回家，程越突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校服外套湿了一大片。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有训练吗？"周予安惊讶地问。

程越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下雨取消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们挤在一把伞下，肩膀挨着肩膀。周予安能闻到程越身上淡淡的雨水和青草气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高中分班，他们幸运地被分到同一个班级。十六岁的程越已经长成挺拔的少年，而周予安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同学们都默认他们是一对，尽管他们从未正式确认关系。

高二那年冬天，周予安的父母终于离婚了。法院将她判给了母亲，而母亲立刻决定搬去另一个城市。周予安不想离开，她鼓起勇气对母亲说想留下来完成学业。

"你一个人怎么生活？"母亲担忧地问。

"我可以住校，而且...程越家说可以照顾我周末。"周予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母亲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叹了口气同意了。

那天晚上，周予安坐在空荡荡的家里，眼泪止不住地流。程越翻窗进来时，她正蜷缩在沙发角落里。

"你怎么进来的？"周予安惊讶地问。

程越晃了晃手中的备用钥匙，"你妈给我的。她说...你可能需要有人陪。"

周予安再也忍不住，扑进程越怀里放声大哭。程越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等周予安哭累了，程越突然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他们骑着自行车来到郊外的一片草地，那是盛夏时他们常来看萤火虫的地方。冬天的草地一片枯黄，夜空却格外清澈。

"躺下，"程越拉着她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寒冷的冬夜，他们肩并肩躺在草地上，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交织。

"予安，"程越突然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周予安愣住了，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我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你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但我不想再等了，我怕...怕以后没机会说。"程越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予安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声说："我也喜欢你，一直一直喜欢你。"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在满天繁星见证下，他们交换了初吻，开始了青涩而美好的初恋。

高考前的春天，程越收到了国外名校的录取通知书，附带全额奖学金。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也是周予安一直鼓励他去追求的梦想。

"我不去了，"程越把通知书扔在桌上，"太远了，我不想离开你。"

周予安捡起通知书，轻轻抚平，"别傻了，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那我们怎么办？"程越抓住她的手，"异地恋太难了。"

周予安强忍泪水，微笑着说："我们可以视频，可以写信。几年很快就过去了。"

程越紧紧抱住她，"等我毕业就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然而现实远比想象残酷。十二小时的时差让他们的联系变得困难。程越忙于课业和研究，周予安则在国内开始了大学生活，同时兼职打工以减轻母亲的经济负担。

最初，他们每天视频，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渐渐地，视频变成了语音，语音变成了文字消息，最后只剩下偶尔的问候。

周予安在咖啡厅打工到深夜时，程越那边正是清晨，往往刚起床准备上课；而当周予安有空闲时，程越又常常在实验室忙碌。错过的时间，错过的节日，错过的生日...每一次错过都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大三那年冬天，周予安的母亲生病住院。她白天上课，晚上去医院照顾母亲，凌晨还要完成作业。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崩溃，而程越正在准备重要的期中考试，她不想打扰他。

深夜的医院走廊，周予安握着手机，看着程越最后一条三天前的消息："最近实验很忙，可能没时间联系，照顾好自己。"她打了一大段文字，讲述自己的恐惧和疲惫，却在发送前全部删除，只回了一个"好的"。

那一刻，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樱花树下，程越的声音将周予安拉回现实。

"听说你开了家花店？"他轻声问。

周予安点点头，"嗯，在大学城那边。你呢？听说你在硅谷工作？"

"去年回来了，"程越摘下一片花瓣，在指尖轻轻转动，"国内分公司有个不错的职位。"

一阵沉默。风吹过，更多的花瓣飘落下来，落在他们之间。

"予安，"程越突然开口，"如果当初我放弃那个留学机会..."

"别说了，"周予安打断他，"我们都做了当时认为对的选择。没有谁对谁错。"

程越苦笑，"是啊，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

"没有如果。"周予安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花瓣，"我们都长大了，程越。小时候的愿望...就让它留在这里吧。"

程越也站了起来，伸手想为她拂去头发上的花瓣，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收回了手。

"你幸福吗？"他问。

周予安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温柔依然能让她心跳加速，"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你呢？"

"我在努力。"程越微笑，那笑容却带着一丝周予安熟悉的落寞，就像小时候他考试失利时强装坚强的样子。

他们并肩走出公园，在路口停下。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朝着不同的方向。

"再见，程越。"周予安轻声说。

"再见，予安。"程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拥抱了她。

在那个短暂的拥抱里，周予安闻到了熟悉的青草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古龙水香。五年前在机场分别时，他们也曾这样拥抱，那时他们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

松开手，周予安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她知道程越一定站在原地目送她，就像从前每次送她回家时那样。但这一次，他们都不会再等待对方了。

走过转角，周予安终于让泪水流下来。她把手伸进口袋，摸出那张泛黄的纸条——程越写的那张。刚才趁他不注意时，她悄悄拿走了。

"我想永远和予安在一起"。

她把纸条紧紧攥在手心，就像攥住那段已经逝去的青春。有些爱情，不是因为不爱了才结束，而是因为太爱，才不得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