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刃临天阙

暮冬的昭阳宫飘着细雪，冰璃雪将鎏金手炉往貂裘里又塞了塞，望着廊下正在练剑的太子水清漓。兄长的银甲在雪光中泛着冷芒，剑穗扫过青石板，惊起几点碎玉般的雪沫。她垂眸掩住眼底的暗芒——这柄名为“龙渊”的宝剑，本该属于更配得上它的人。

“皇妹怎么出来了？”水清漓收剑入鞘，大步走来时带起的风掀起她鬓边的珍珠步摇，“前儿你说畏寒，我特意让御膳房炖了雪莲羹。”兄长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温度。

冰璃雪仰起小脸，眼尾缀着恰到好处的绯红：“皇兄的剑越练越出神入化了，方才那招‘雪浪排空’，怕是连禁卫军统领都接不住。”她的声音甜得像掺了蜜，心里却在冷笑——正是这无人能敌的武艺，才让父皇母后对太子的倚重与日俱增。

琉璃盏里的雪莲羹冒着袅袅热气，冰璃雪用银匙搅着碗里的雪蛤，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偷听到的对话。父皇将兵符郑重交到水清漓手中，声音里满是期许：“待来年春闱，便昭告天下立太子为监国……”那一刻，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被揉得皱成一团。

暮色初临时，冰璃雪以赏花为名来到丞相府。红梅树下，颜爵一袭月白长袍负手而立，腰间的羊脂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转身时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殿下可是为春闱之事而来？”

“颜爵，你可知太子监国意味着什么？”冰璃雪摘下枝上红梅，花瓣在指尖碾碎成血珠般的碎屑，“一旦他监国，朝中势力便会彻底倒向东宫，届时我们再无翻身之力。”

颜爵执起她染着梅汁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臣已联络好吏部尚书与户部侍郎，只需在春闱试题上稍作手脚，便能让太子在士林失了民心。”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只是还需殿下再添一把火。”

三日后，春闱试题泄露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京城。御史台的奏折堆了御案三尺高，太子跪在丹墀下，额角的冷汗滴在冰凉的青砖上：“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舞弊之举！”

冰璃雪躲在珠帘后，看着父皇震怒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特意安排的宫女此时捧着染血的绢帕跌跌撞撞闯入：“陛下！方才有人瞧见太子府的侍卫在暗巷与考官密会，这是从侍卫身上搜出的……”

水清漓猛然抬头，看见那绢帕上的太子府徽记时，瞳孔骤然收缩。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珠帘方向，却只看见一抹白影闪过。

春闱风波平息后，边疆突发战事。冰璃雪跪在养心殿前，额头顶着冰凉的青砖：“皇兄武艺高强，若能亲征，必能扬我朝国威！”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只是边境苦寒，还请父皇准儿臣为皇兄准备御寒之物。”

当水清漓率军离开京城那日，冰璃雪站在城楼上挥别，袖中藏着颜爵连夜送来的密信。信中写道：已买通粮草官，待太子深入敌境，便断其粮草。

寒风卷起她的披风，冰璃雪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儿时他们在御花园堆雪人。那时水清漓将最红的珊瑚珠安在雪人脸上，笑着说：“皇妹就是这宫里最漂亮的小雪人。”如今，那个会把糖渍梅子偷偷塞进她袖中的兄长，即将成为她登顶之路的祭品。

三个月后，传来太子兵败被俘的消息。冰璃雪伏在母后膝上哭泣，泪水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她感受到母后颤抖的手抚过她的长发，恍惚间竟有些不忍。可当她瞥见镜中自己戴着凤冠的模样，那一丝心软便化作了寒铁。

“父皇年事已高，母后缠绵病榻，这江山……”颜爵将她拥入怀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唯有殿下能担此重任。”他手中的密报详细记录着朝中大臣的把柄，从贪污受贿到通敌叛国，每一条都足以让那些老臣身败名裂。

政变发生在一个月圆之夜。冰璃雪身着皇后翟衣，在颜爵的陪同下踏入养心殿。父皇握着佛珠的手突然剧烈颤抖，念珠散落一地：“你……你怎么敢！”

“儿臣不敢。”冰璃雪屈膝行礼，语气却没有半分恭敬，“只是民心所向，群臣请愿，儿臣不得不从。”她看着被侍卫押进来的母后，后者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与失望，“至于皇兄，听闻他在敌营受尽折磨，儿臣实在不忍。”

当冰凉的鸩酒递到父皇唇边时，冰璃雪突然想起十五岁生辰那日，父皇将她抱上龙椅，笑着说：“我家阿雪是最可爱的小公主。”如今，那个慈爱的父亲，即将死在自己亲生女儿手中。

登基大典那日，金銮殿的飞檐上还挂着残雪。冰璃雪头戴十二旒冕旒，望着阶下跪拜的群臣，目光最终落在颜爵身上。他身着玄色蟒袍，眼中的深情与野心交织，恍若初见时红梅树下的惊鸿一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冰璃雪轻轻牵起颜爵的手。凤冠上的东珠垂落，在她眼角投下细碎的光影。她终于站在了权力的巅峰，而曾经那些阻挡她的人，都已成为历史长河中的尘埃。

入夜，未央宫烛火通明。冰璃雪卸去凤冠，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颜爵将她搂入怀中，指尖划过她颈间的玉坠——那是他亲自为她打造的，刻着“江山同寿”四个字。

“阿冰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你在折枝红梅？”颜爵的吻落在她发间，“那时我便想，若能与这样的女子共掌乾坤，此生无憾。”

冰璃雪转身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窗外飘起了新年的第一场雪，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她忽然想起被囚禁在冷宫的皇兄，想起饮下毒酒的父皇母后。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被怀中的温度渐渐驱散。

“颜爵，”她抬起头，眼中映着他的倒影，“明日陪我去城郊的寒山寺吧。我想为这江山，也为我们，祈个平安。”

颜爵低头吻住她的唇，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未央宫染成一片银白。这江山，终究是属于他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