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应急灯滋啦响着,惨白的光打在墙面上,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看着跟墙上那些斑驳的霉渍似的,歪歪扭扭,说不出的别扭。我把斗笠往低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道袍的下摆扫过积了灰的长椅,带起一阵呛人的味道。
医院这地方,按说阳气应该旺盛得很,可这会儿呢?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一股子甜腻腻的血腥味,底下还藏着若有若无的阴气,冷飕飕的,跟腊月里的冰窖似的往骨头缝里钻。我皱了皱眉,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悬着的桃木剑。剑鞘是旧的,磨得发亮,入手的温度却比平时要低上几分。
“不对劲。”我低声骂了句。这医院的阴气,浓得都快赶上乱葬岗了,那厉鬼肯定就在里面。
墙上的电子钟闪着绿光,刚好跳到12点15分。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楚,像是在敲什么催命鼓。我往急诊室的方向挪了挪,脚步放得很轻,道袍的布料摩擦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越是靠近,那股阴寒气就越重。到了观察窗边上的时候,我甚至能看见玻璃窗上慢慢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雾,手指碰上去,冰凉刺骨。我用袖子擦了擦玻璃上的水汽,往里面看。
手术台就在窗户正对着的位置,绿色的手术布单铺在上面,可这会儿,那布单的中间一大片都被血浸透了,变成了很深的暗红色,看着就让人心里发紧。几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护士围着台子忙活着,手上的器械时不时反射出一点寒光。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当看清主刀医生那张脸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周惊白。
他穿着白大褂,外面套着手术服,蓝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金丝眼镜后面,那双眼睛专注得很,一点都没受到外面的影响。他手里拿着把手术刀,稳得跟焊在手上似的,正在病人身上小心翼翼地划着。
“怎么会是他?”我心里嘀咕,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来之前我追着厉鬼的气息一路到这儿,只想着赶紧把那害人的东西给收了,压根没想过会在这里碰上他。
就在这时,急诊室里突然传来一阵仪器的警告声,“嘀嘀嘀”的,又尖又急。周惊白眉头皱了一下,但手上的动作一点没乱。他旁边的护士连忙调整仪器,嘴里说着什么,我隔着玻璃听不太清。
突然,走廊的灯开始疯狂闪烁,明一阵暗一阵的。“滋啦——”头顶的灯管发出一阵怪响,然后“啪”的一下,全灭了。就剩安全出口那块绿色的指示牌还亮着,幽幽的光,把周围的东西都照得怪怪的。
温度猛地降了下来,我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那股阴寒气不再是偷偷摸摸的了,直接跟潮水似的涌过来,带着一股子腐烂的臭味。
“来了!”我心里一紧,知道那厉鬼要现身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毫不犹豫地把左手的无名指放进嘴里,狠狠一咬。“嘶——”还挺疼,一股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我把渗着血的手指抬起来,同时右手迅速掐了个三清指诀。道家法诀,以精血为引,威力才够。
指尖的鲜血滴在早准备好的朱砂符纸上,瞬间晕开。我手腕一转,指尖在符纸上飞快地划过,一道道符文显现出来,闪着微弱的红光。符纸渐渐发烫,一股暖意顺着手臂往上爬,跟周围的寒气撞在一起,让我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在符快要画完的时候,急诊室顶上的通气口突然“砰”的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一缕黑烟“嗖”地一下飘了出来,在我面前盘旋了几圈,然后猛地炸开,变成了一个人形。
我握紧了手里的符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东西。可看清楚它样子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符纸差点掉在地上。
那厉鬼,竟然长成了周惊白的样子!
一样的白大褂,一样的金丝眼镜,连嘴角那微微上扬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它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道长,好久不见啊。”它开口说话了,声音跟周惊白一模一样,温和又带着点冷清。可这话从它嘴里说出来,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我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沉声道:“妖孽,竟敢幻化人形,还敢冒充他人!看我今天怎么收了你!”
“收我?”假周惊白轻轻笑了起来,往前迈了一步。它身上那股子阴寒气更重了,我甚至能闻到它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和血腥味混合的怪味。
它走到离我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微微歪着头看我,眼镜反射着绿光,看不清它的眼睛。“道长果然道法高深,一眼就看出我不是真的。”它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只是……你真打算在这里动手吗?”
它的目光往急诊室里瞟了一眼,我顺着它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真的周惊白抬起头,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窗户这边看了一眼,虽然隔着玻璃,我还是感觉到他眼神里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里面可是你的心上人在救人呢,”假周惊白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戏谑,“你这雷法要是一个不小心失手了,伤了他,或者打扰了手术……你说,是他重要,还是你的道重要?”
“你想要的是他的命还是你的道?”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我的心里。我握着符纸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指尖的血珠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是啊,我要是现在动手,万一伤了周惊白怎么办?他可是在救人!可要是不动手,那厉鬼肯定会趁机作乱,不光手术台上的病人要死,说不定还会害死更多的人!
“道”和“情”,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疯狂地打着转,撞得我头疼。一边是我守了二十年的规矩,是师门的教导,是我身为全真教戒律院监院的责任;另一边,是周惊白那张干净的脸,是他指尖暖和的温度,是他笑着叫我“道长”时,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怎么?道长犹豫了?”假周惊白看出了我的挣扎,笑得更得意了。它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贴到我的耳朵边,“你看他多专心啊,为了救人连命都快拼上了。可他知道你是谁吗?他知道你整天背着桃木剑,画着符是要干什么吗?他要是知道了,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你笑吗?”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知道它说的是歪理,是想扰乱我的心神,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周惊白是医生,信科学的,他要是知道我是个整天跟鬼啊怪啊打交道的道士,会怎么想?
就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候,急诊室里的灯“啪”地一下全亮了。强烈的光线从窗户里射出来,照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正好看见手术灯下的周惊白。
他正低头看着病人,眉头微微皱着,神情专注得不像话。灯光在他脸上打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一刻,他的样子,竟然让我想起了三清殿里的神像,肃穆,庄重,又带着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干净。
“动手啊!道长!”假周惊白在我耳边嘶吼起来,声音不再是周惊白的温和,变得尖利刺耳,“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它的嘶吼声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我心里的那股怒火。“去他妈的!”我暗骂一声,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收了这妖孽再说!
我右手猛地抬起,雷诀瞬间成型,指尖“噼啪”作响,蓝色的雷光在我指尖跳动,照得周围一片亮堂。“妖孽!受死!”我怒喝一声,左手的符纸朝着假周惊白狠狠拍了过去!
可就在符纸离假周惊白不到半尺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周惊白的脸。就是那个他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盛着月光。我心里猛地一软,手上的力道顿时松了几分。
就因为这一瞬间的犹豫,符纸的方向偏了!
“砰!”符纸擦着假周惊白的胳膊飞了过去,直直地钉在了急诊室的墙上。符纸一碰到墙壁,立刻燃烧起来,发出“轰”的一声轻响,冒出一股黑烟。
假周惊白被符纸的气浪震得后退了几步,身上的黑气一阵翻腾,样子开始变得模糊。“你……”它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还没来得及再补一掌,急诊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那个护士的声音!我赶紧往窗户里看,只见手术台上的病人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屏幕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
周惊白猛地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表情。他看了一眼监护仪,然后飞快地拿起手术刀,想要继续抢救。
就在这时,我们的目光对上了。
隔着那层蒙着水汽的玻璃,他的眼睛看向我。那双总是干净得像雪一样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灰雾,看得我心里直发毛。那灰雾一闪即逝,快得像是我的错觉。
“病人心率为零!准备除颤!”周惊白猛地回过神,大喊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伸手扯掉了口罩,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护士手忙脚乱地拿来除颤仪,“嗞啪”一声,病人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快抓住他!”就在我被急诊室里的情景吸引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朝我这边跑来。看样子,是刚才符纸爆炸的动静惊动了他们。
“那东西跑了!”我心里一惊,转头看向假周惊白刚才站的地方,哪里还有它的影子!地上只留下一滩黑色的水渍,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我顺着水渍看去,它竟然钻进了旁边的通风管道!
“该死!”我低骂一声,抬腿就想去追。
“站住!你干什么的!”两个保安已经跑到我面前,一左一右地拦住了我。其中一个高个子保安伸手就要抓我的胳膊,“深更半夜在医院里搞破坏,跟我们去保安室一趟!”
“让开!我有急事!”我急着去追厉鬼,只想赶紧摆脱他们。可这两个保安还挺固执,死死地拽着我的胳膊不放。
“什么急事?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穿得奇装异服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另一个矮胖的保安说着,还伸手想摘我的斗笠。
“别碰我!”我心里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手臂一甩,想把他们甩开。我常年练剑画符,力气本来就比一般人大,这一甩直接把那个高个子保安甩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嘿!你还敢打人!”矮胖保安见状,立刻急了,掏出对讲机就要喊人。
就在我们拉扯的时候,我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急诊室。周惊白还在抢救病人,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动作依旧稳定。我看着他,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移,落到了他的白大褂上。
这一看,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惊白的白大褂,第二颗纽扣,竟然是一颗桃红色的纽扣!那颜色,那质地,看得我心里一震——那分明是桃木心制成的纽扣!跟我道袍上的纽扣,是一模一样的材质!
我们全真教的道袍纽扣,都是用百年桃木心特制的,能避邪,能安神,外面根本买不到。周惊白一个医生,怎么会有这种纽扣?还缝在了白大褂上?
无数个疑问一下子涌上我的心头,让我脑袋嗡嗡作响。那个灰雾一样的瞳孔,这个桃木心纽扣……周惊白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你还看!走!”矮胖保安见我不动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往电梯口拖。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回过神来。厉鬼已经跑了,现在追估计也来不及了。而且,周惊白这边的情况,也让我放心不下。
“放开我,我自己走。”我甩开保安的手,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道袍,往电梯口走去。斗笠依旧压得很低,没人能看见我此刻复杂的表情。
走出急诊区,医院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挂号台后面坐着一个打瞌睡的护士。我走到大厅中央,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
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我心里一愣,掏出来一看——是一颗桃木心纽扣,跟周惊白白大褂上那颗一模一样,上面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体温,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周惊白身上的清冽气息。
这纽扣……什么时候跑到我怀里的?
我握紧了那颗纽扣,桃木心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却奇异地让我躁动的心安稳了一些。我抬起头,看向急诊室的方向,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周惊白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也不管那个厉鬼为什么要缠着他,我都必须查清楚。这红尘劫,既然躲不过,那老子就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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