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课的上课铃像一道鞭子,抽散了课间的喧嚣。许念深吸一口气,将温软软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导过程又扫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合上。她坐直身体,像一株渴望阳光的小苗,专注地望向讲台。
物理老师“老严”是出了名的严厉,板书快得像龙飞凤舞,推导过程跳跃性极强,稍不留神就跟不上节奏。以前上他的课,许念多少有些畏难,思维也容易开小差。但今天不同。那份沉甸甸的“追赶”决心像一块压舱石,让她前所未有地集中了精神。
老严在黑板上画下一个复杂的斜面和小物块,开始分析受力。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清脆急促。
“这里,重力分解,注意角度!摩擦力方向!结合运动状态分析加速度…” 老严的语速飞快。
许念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移动,眼睛紧紧追随着老严的板书和手势。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固有的“物理好难”的念头,而是努力去理解每一个步骤背后的逻辑。温软软的笔记给了她一些预判,但老严的讲解显然更深入也更跳跃。遇到卡壳的地方,她眉头紧锁,咬着下唇,在笔记旁边画个大大的问号,强迫自己先记下来,课后再啃。
斜后方位置上,江屿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他依旧坐得笔直,姿态放松,似乎并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全神贯注地记笔记。他的目光偶尔掠过黑板,更多时候是落在自己面前摊开的物理竞赛习题集上,笔尖偶尔划动几下,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沉稳。
然而,当老严讲到一道结合了能量守恒和动量定理的综合题时,江屿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前排的同学,观察着大家理解的程度。他的视线掠过许念时,微微顿住了。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总是微微低着头、眼神带着点茫然或怯意的许念。此刻的她,背脊挺得很直,侧脸线条因为专注而显得有些紧绷。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被点燃的星辰,紧紧追随着老严的粉笔,连眨眼都舍不得。她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草稿纸上布满了演算的痕迹,有些地方被划掉又重新推导。那份全神贯注、甚至带着点“拼命”的劲头,像一道微光,在略显沉闷的课堂上显得有些突兀,也格外…吸引人。
江屿的目光在她紧抿的唇角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上停留了几秒。他记得她物理成绩不算拔尖,甚至有些吃力。这种近乎“笨拙”却异常执着的专注力,让他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他想起早上让沈星野送去的早餐,想起她低头小口吃东西时安静的样子,和眼前这个仿佛在跟物理世界“搏斗”的女孩,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对比。
“好了,这道题思路就是这样。给大家五分钟,把过程整理一下,然后我找个同学上来写。” 老严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教室里响起一片松气声和翻动纸张的声音。许念长长呼出一口气,感觉脑细胞死了一大片。她看着自己草稿纸上那堆混乱的符号和箭头,试图理清思路,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许念。” 老严的声音突然点名。
许念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手心里瞬间沁出冷汗。不是吧?这么快就被点名?她感觉自己还没完全弄懂啊!
“你来试试,把动能定理应用的那部分受力分析图,画到黑板上。” 老严指着刚才题目中的一个关键环节。
不是讲全过程,只是画受力分析图!许念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这个她刚才跟着笔记和推导,印象比较深。她定了定神,拿起粉笔走上讲台。
站在黑板前,面对全班同学的目光(尤其是她感觉有道特别沉静的目光落在背上),许念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思路。粉笔落在黑板上,线条起初有些颤抖,但很快,她沉浸到题目中,下笔变得流畅起来。重力、支持力、摩擦力…箭头方向,大小标识…虽然速度不快,但步骤清晰,关键点都标了出来。
画完最后一笔,她放下粉笔,手心还是汗湿的,但心里有种小小的成就感。
“嗯,不错。” 老严难得地点评了一句,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对许念来说已是莫大的肯定,“受力分析是基础,也是关键。下去吧。”
许念如释重负地回到座位,感觉后背都汗湿了。温软软在桌下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棒!”
许念回以一个虚弱的微笑,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硬仗。她拿出笔记本,想把刚才的受力分析图再工整地誊抄一遍,加深印象。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在她刚摊开的笔记本上放了一本练习册——是江屿的物理练习册。
许念惊讶地抬头看他。
江屿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用指尖点了点练习册翻开的某一页。那上面正是老严刚讲的那道综合题,旁边有他干净利落的解题过程,思路清晰,步骤严谨,甚至比老严板书的还要简洁明了,旁边还标注了几个关键公式的适用条件和易错点。
“看这里,” 他的声音不高,刚好能让她听清,“动能定理的适用对象要明确,你刚才的分析图里,摩擦力的方向标注可以更精确一点。” 他指着他自己过程里的一个小注释。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鼓励或安慰,只有最直接、最有效的指点。就像他解题的风格一样,精准高效。
许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被“看到”和被“帮助”的暖意。她赶紧点头:“哦…好!谢谢!” 她如获至宝般捧过那本练习册,认真地对照着他的解题过程,修改自己笔记上的不足。
江屿收回手,目光在她专注低垂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停留了一瞬,才重新落回自己的竞赛题上。没有人注意到,他握着笔的手指,在纸上无意识地停顿了片刻,笔尖在空白处留下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墨点。
午休的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充满了解放的嘈杂。
“啊啊啊!饿死了饿死了!” 温软软拉着许念就往食堂冲,“念念你今天太帅了!居然被老严夸了!虽然只有两个字!”
许念被她的兴奋感染,也笑了起来,早上的决心和刚才的“小胜利”让她心情格外好:“多亏了你的笔记和…江屿的练习册。”
“哇哦!屿哥亲自指点啊?” 温软软眼睛更亮了,“念念,你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两人刚走到食堂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在吆喝:“软软妹妹!许念!这边!给你们占好座了!”
只见沈星野站在一张四人桌前,正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他旁边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她们的。而江屿,正安静地坐在沈星野对面,面前摆着简单的餐盘。
温软软的脸“腾”地红了,小声嘟囔:“谁…谁要他占座啊…” 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许念看着那个清冷的身影,又低头摸了摸口袋里那本仿佛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练习册。追赶的路似乎很长,但此刻,阳光正好,前方有光,身边有友,而那个指引方向的人,似乎也并非遥不可及。她深吸一口气,拉着还在“害羞”的温软软,朝着那张桌子,朝着那份努力靠近的光亮,坚定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