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吱……”
粘稠的、如同生锈齿轮强行转动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玄关里被无限放大,一下下刮擦着紧绷的神经。那声音来自客厅通往玄关的走廊深处,来自那片光线扭曲的阴影。
“滴答……滴答……”
粘稠液体滴落在冰冷瓷砖上的声音,紧随其后。不是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陈旧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悄然混入玄关微凉的空气中,与那盏小夜灯投下的暖黄光晕格格不入。
阴影蠕动。
一个轮廓,极其勉强地由粘稠、蠕动、散发着不祥暗金光泽的光雾勾勒而出。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形态扭曲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却又顽强地凝聚着。它用一只勉强能称之为“手”的光雾凸起,死死抠着走廊斑驳的墙壁,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光雾滴落的“滴答”声。另一只“手”拖拽着什么东西,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重而拖沓的“沙沙”声。
它……真的跟过来了!从那个崩溃的囚笼,从毁灭的奇点边缘,如同跗骨之蛆,追进了这最后的避风港!
“警戒!”柏源嘶哑的低吼打破了死寂。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手臂上撕裂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崩开,鲜血瞬间染红了袖口。他眼神锐利如刀,即使武器已碎,战士的本能依旧让他试图挡在最前方。
祁煜猛地将我往他身后一拽,另一只手上瞬间凝聚起稀薄却依旧刺骨的钴蓝冰晶,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从阴影中挪出的怪物,如同盯着一头闯入巢穴的恶兽。黎深一步跨前,双手虚按,无形的生物力场再次展开,虽然微弱,却精准地笼罩住我和祁煜。沈星回悄无声息地侧移一步,深渊般的瞳孔锁定了怪物拖拽的东西。夏以昼周身空气因压抑的怒意而微微扭曲,炽白的电光在指尖若隐若现。夏萧因背靠着墙壁,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嘴角的血迹在暖光下更显刺目,他盯着那蠕动的光雾轮廓,眼神复杂难明,有惊怒,有厌恶,更有一丝……诡异的了然。
顾时夜站在玄关最内侧的阴影里,深灰色的风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没有动,指间不知何时又夹上了一支未点燃的烟,深灰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冷静地分析着那团蠕动光雾的每一丝能量波动和形态变化。
那光雾构成的扭曲“人形”,终于将自己完全挪出了走廊的阴影,暴露在玄关昏黄的光线下。
它拖拽的东西,也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那是一本……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书。
是无数张染着暗沉金紫色污迹、被暴力撕扯得支离破碎、又被某种粘稠光雾强行粘连在一起的稿纸残骸。纸张边缘卷曲焦黑,上面原本属于《选择余响公约》的字迹被扭曲、覆盖、涂抹,爬满了无数如同活物般蠕动、闪烁着不祥金芒的“伪约”符文。它像一块被无数蛆虫蛀空的腐肉,散发着强烈的精神污染气息,被那光雾“手”死死拖拽着,在地上留下粘稠的、暗金色的拖痕。
正是那本在囚笼中被我撕碎、又被寄生体强行吞噬、作为“伪约”载体的手稿!
“嗬……嗬……” 寄生体发出了非人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哑喘息。它那由光雾勉强构成的“头部”位置,两点深陷的、如同烧红煤核般的猩红光芒,死死地、怨毒地聚焦在我身上。
它抬起了那只抠着墙壁的“手”,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缓缓地、颤抖地,指向了客厅深处——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
客厅一角,靠近那扇被高楼遮挡、光线永远昏暗的窗户下。一个廉价的塑料花盆孤零零地放在落满灰尘的窗台上。花盆里,曾经象征着一线生机的绿萝,此刻彻底枯萎了。所有的叶片都变成了焦黑的卷曲状,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又如同被极致的恶意吸干了所有生命力。连那根曾在柏源刀光中顽强探出的嫩绿新芽,也变成了干瘪、漆黑的死物,无力地垂落在盆沿。
窗台、花盆、枯萎的绿萝……沈星回点破的锚点核心!柏源刀光映照的基石!此刻,这最后的象征,也彻底死亡、腐败。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心脏。
“看……看……” 寄生体那破风箱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粘稠的恶意和扭曲的得意。它的“手”指向枯萎的绿萝,又缓缓指向我,那两点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你的‘家’……你的‘灯’……你的‘选择’……”
它拖拽着那本伪约残骸,又向前极其艰难地挪动了一小步,粘稠的光雾滴落得更快。
“滋啦……”
它手中那本伪约残骸的封面——一张被污迹覆盖、勉强能辨认出是我字迹的稿纸——突然无火自燃!暗金色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纸张,却没有将其烧毁,反而在火焰中,一行行扭曲、冰冷、如同诅咒的文字,在灰烬的边缘浮现、跳动:
【公约第一条:余响归于虚无。所有选择,皆为泡影。】
【公约第二条:温暖皆为假象。争夺,方为永恒。】
【公约第三条:书写者……即囚徒。沉沦于……自我编织的牢笼。】
冰冷的伪约文字在暗金火焰中跳动,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视网膜上,更烫在灵魂深处。它在用这扭曲的“公约”,否定一切!否定“家”的真实,否定温暖的珍贵,甚至否定我作为书写者存在的意义!
“嗬嗬……欢迎……回家……” 寄生体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那两点猩红的煤核光芒死死锁住我,“回到……你……为我们……编织的……完美牢笼……沉溺吧……享受……这永恒的……争夺……”
它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意识最脆弱的角落。那些被强行压下的、在记忆断层里尖叫的负面“我”——绝望的、疯狂的、死寂的“我”——仿佛被这伪约的诅咒唤醒,在脑海深处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啸!出租屋清晨的煎蛋香气变得虚假,深夜共享的泡面暖光成了算计,为遥控器的争吵成了永恒的诅咒……眼前这熟悉的、拥挤的玄关,在伪约残骸散发的污染和寄生体恶毒的呓语中,开始扭曲、变形,仿佛也要化为一间精心打造的、冰冷的囚室!
“呃……”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感再次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掌心残留的“彻”字烙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秦彻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视线开始模糊,那盏暖黄的小夜灯光晕,在视野里摇曳、黯淡,仿佛随时会被伪约的暗金火焰彻底吞噬。
“别听它的!”祁煜的怒吼带着冻结的怒意,他挡在我身前,试图用身体隔绝那恶毒的注视。但寄生体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直接钻入脑海。
“它在进行精神污染!目标锁定墨淮苏!”黎深的声音冰冷急促,他双手维持着生物力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抵御这种直接作用于意识核心的污染极其吃力。
“核心是那盆植物和伪约残骸!毁掉它们!”柏源试图再次凝聚力量,但手臂的剧痛和能量的枯竭让他身形一晃。
夏以昼低吼一声,指尖炽白的电光猛地射向窗台上的枯萎绿萝!
“轰!”
电光精准命中!焦黑的塑料花盆瞬间炸裂,枯死的绿萝化为飞灰!
然而,寄生体只是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嗬嗬”怪笑,它身上的光雾甚至因绿萝的毁灭而凝实了一瞬!它手中的伪约残骸暗金火焰燃烧得更旺!
“没用的……嗬嗬……锚点……早已转移……” 它猩红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令人绝望的恶意,“锚点……是‘她’……是你们……亲手……用‘争夺’……浇灌的……恶念之种……就在……她……心里……”
“噗通!”
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锤击!伪约残骸的火焰中,那些冰冷的文字疯狂跳动:【书写者……即囚徒】!它在说……我才是那个最终的囚笼?我才是……那个滋养它的恶念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