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深冬,寒气像是有了实质,能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训练馆内却依旧热浪蒸腾,汗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此起彼伏。王楚钦刚结束一组极限步伐救球训练,撑着膝盖剧烈喘息,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汇聚成小溪,滚落到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
“Хорошо! Но больше скорости на третьем шаге! Понимаешь?”(很好!但第三步要更快!明白吗?)场边的维克托教练用力拍着战术板,声若洪钟。
向暖暖迅速将指令翻译过去,声音依旧软糯清晰,带着专业翻译的稳定感:“维克托教练说,步伐很好,但第三步的启动速度还要再快一点。”
王楚钦没立刻回应,他直起身,用毛巾胡乱抹了把脸,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场边。向暖暖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鼻尖因为场馆的闷热微微沁出汗珠,白皙的侧脸在炽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羽绒服的拉链开到了胸口,露出里面浅米色的毛衣领口,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暖乎乎的。
他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嗓子眼有点发干。鬼使神差地,他朝场边走了过去。
向暖暖感觉到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警惕地抬起头。果然,又是那张带着点让她心跳莫名加速的、说不出是戏谑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的脸。
“壮壮,”王楚钦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他伸出手,目标却不是她的头发或者肩膀,而是她羽绒服敞开的领口旁边,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
向暖暖下意识地护住口袋:“你干嘛?!”
王楚钦的手指已经灵活地探了进去,在向暖暖反应过来之前,精准地夹出了一个用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还带着点温热的小方块。
“基地门口那家新开的格瓦斯面包房,”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方块,锡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浓郁的、带着焦糖和坚果香气的甜味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刚出炉的蜂蜜坚果千层酥,据说能甜掉牙。”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把那个温热的小方块塞进了向暖暖手里,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微凉的手心。
向暖暖握着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酥点,感受着手心残留的、他指尖带来的那一点微麻的触感,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烦人!又来了!这种“不容拒绝”的投喂!她瞪着他,试图用眼神表达控诉:“王楚钦!我在工作!而且我不饿!”可声音却没什么底气,尤其是那霸道的甜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哦?”王楚钦挑眉,眼神瞟向她羽绒服口袋——那里面显然不止这一块点心,鼓起的形状昭示着“存货”丰富。“不饿?那正好,”他作势伸手,“还我,我待会儿加练完当宵夜。”
“不行!”向暖暖几乎是本能地把手里的千层酥藏到身后,像护崽的母鸡。动作做完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脸颊瞬间飞起红霞,懊恼地咬着下唇。
看着她这副气急败坏又舍不得美食的样子,王楚钦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愉悦感再次升腾。他低笑一声,不再逗她,只留下一句“趁热吃”,便转身重新拿起球拍,投入了下一组训练。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她飞快地撕开锡纸一角,小仓鼠般探头探脑地咬了一小口,随即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那副偷偷摸摸又餍足的小模样,像羽毛轻轻搔过他的心尖,带起一阵陌生的、细密的痒。
维克托教练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看场上那个重新变得专注凌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王楚钦,又看看场边那个小口小口吃着点心、脸颊红扑扑、眼神还有点飘忽的年轻翻译,浓密的眉毛皱成了两个毛茸茸的疙瘩。
训练结束,队员们三三两两散去。维克托教练把王楚钦单独叫到一边,用俄语低声说着什么,表情严肃,手指还朝正在收拾东西的向暖暖方向点了点。
王楚钦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沉静,偶尔点一下头。
向暖暖收拾好笔记本,抱着帆布包,心里有点打鼓。维克托教练跟王楚钦说什么呢?该不会是批评他训练中“骚扰”翻译吧?她下意识地看向王楚钦,却发现对方也正朝她这边看过来。目光相接,向暖暖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心里那点小鼓敲得更响了。
王楚钦和维克托说完,朝她走了过来。向暖暖紧张地攥紧了背包带子。
“壮壮,”王楚钦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维克托教练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有几份新的训练计划需要你尽快翻译出来。”
“啊?哦…好,好的!”向暖暖松了口气,原来是工作。她连忙点头,抱着包就要往教练办公室跑。
“等等。”王楚钦叫住她。
向暖暖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王楚钦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这次,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她羽绒服口袋里露出的、那个刚才装千层酥的、揉得有点皱的锡纸团。
向暖暖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把那个“罪证”从口袋里掏出来,塞到他手里,小声嘟囔:“给你给你!就知道你要收垃圾!” 语气带着点被戳破“偷吃”的羞恼。
王楚钦接过那个带着她体温和点心残香的锡纸团,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微凉的指尖。他没看她,只是随手把纸团捏在手心,语气依旧平淡:“快去吧,别让教练等。” 说完,他转身,走向力量房的方向,背影挺拔如松。
向暖暖看着他走远,又低头看看自己刚才被他指尖碰到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粗粝的触感。她甩甩头,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小跑着冲向维克托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维克托教练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见向暖暖进来,他指了指桌上厚厚一叠俄文资料:“Эти, срочно.”(这些,紧急。)
“好的,教练。”向暖暖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放下包,拿出笔记本和笔。
维克托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样子,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的俄语,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慢悠悠地、带着点过来人的洞察,低声嘟囔了一句:
“Девушка…”(姑娘…)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继续,语气带着点无奈又了然的笑意,“Тот глупый парень… он не просто любит дразнить тебя.”(那个傻小子……他可不只是喜欢逗你玩那么简单。)
向暖暖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深色的小点。
她抬起头,圆圆的杏眼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看向维克托教练:“Пожалуйста? Что вы сказали?”(抱歉?您说什么?)她刚才全神贯注在资料上,维克托的嘟囔又快又含糊,她只捕捉到只言片语,好像听到了“дразнить”(逗弄)这个词?
维克托教练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写满纯粹困惑的大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他摆摆手:“Ничего. Начинай работать.”(没什么。开始工作吧。)
向暖暖虽然满心疑惑,但教练发话了,她只能压下疑问,重新低下头,投入到繁重的翻译工作中。只是,维克托教练刚才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和那句没听清的嘟囔,像一小片羽毛,在她专注的思绪边缘轻轻搔刮着,带来一丝莫名的、让她心跳微乱的不安。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向暖暖努力集中精神,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王楚钦塞给她点心时那不容拒绝的动作,擦过她嘴角时那自然的触碰,还有他捏走锡纸团时指尖的温度……烦人精……他到底想干嘛?维克托教练又到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