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寒冬似乎真的将时间都冻住了。训练馆里依旧热火朝天,但王楚钦周围的空气,却仿佛被投入了西伯利亚的冰窟窿,凝固得令人窒息。
三天了。
整整三天,向暖暖那张总是带着点婴儿肥、要么气鼓鼓要么偷偷满足的软糯脸蛋,在王楚钦面前,只剩下一种平静无波的、近乎冷漠的疏离。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再也不会因为他的捉弄而燃起小火苗或者蒙上水汽,她看着他,就像看着训练馆里任何一件没有生命的器材——球台,挡板,甚至是他坐着的那个带轮高脚椅。
王楚钦的右脚踝还打着厚厚的绷带,高高架在椅子上,像个屈辱的勋章。但真正让他坐立不安、浑身难受的,不是脚伤,是向暖暖那无声的、却如同实质冰墙般的沉默。
第一天,他以为她只是像往常一样,被他气狠了,憋着劲儿。他照例在训练间隙,让队友帮忙从基地小卖部买来了新出的、据说加了双倍芝士的俄式奶渣饼,还是热乎的。他像往常一样,在向暖暖抱着记录本经过他“王座”时,把那香气四溢的纸袋递过去。
“壮壮,尝尝这个,新……”
他的话没说完。
向暖暖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她的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伸出的手和那个诱人的纸袋,像一阵没有实体的风,平静地、毫无波澜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径直走向维克托教练的方向。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
王楚钦的手臂僵在半空,指尖捏着那个温热的纸袋,脸上的表情从惯有的戏谑,慢慢凝固成错愕。他看着她走到维克托身边,微微侧头听着教练的俄语,然后认真地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侧脸线条平静柔和,仿佛刚才只是绕过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障。
一股莫名的、陌生的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第二天,维克托教练分析对手一个极其刁钻的反手技术动作,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向暖暖翻译时,大概是某个专业术语一时卡壳,眉头微微蹙起,停顿了半秒。
坐在场边的王楚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开口,语气带着点他自认为的“帮忙”:“那个‘假动作侧拧’,维克托说的是‘ложный замах с боковым вращением’,你……”
“谢谢王楚钦选手提醒。”向暖暖的声音平静无波地响起,没有丝毫被打断的不悦,也没有往日的羞恼,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她流畅地接上自己的翻译,语速平稳,仿佛刚才只是接收了一个来自普通队友的正常信息补充。
王楚钦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那句“谢谢”,客气、疏离,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在他心口某个隐秘的角落。他看着向暖暖重新投入工作的侧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不是在赌气,她是真的把他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他那些自以为是的“逗弄”,那些带着恶趣味的“投喂”,在她眼里,可能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骚扰?
一股巨大的烦躁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心慌”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再次开口,想用更过分的话激怒她,想打破那层该死的平静,哪怕换来的是她跳着脚骂他“烦人精”!可看着她那毫无波澜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第三天下午,力量训练区。王楚钦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上肢力量维持训练。向暖暖拿着维克托刚签好字的训练计划调整表,需要给体能教练马克西姆送过去。马克西姆正在指导另一个队员做深蹲,位置正好在王楚钦旁边不远。
向暖暖拿着文件走过去,脚步轻盈。王楚钦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她身上,给她毛茸茸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浅金。她走到马克西姆身边,轻声用俄语说明了来意,声音软糯依旧,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清晰。
马克西姆接过文件,笑着用生涩的中文说了句“谢谢暖暖!”,还习惯性地想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友好。
就在马克西姆的手即将落下的瞬间——
“咳!”一声刻意拔高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如同惊雷。
是王楚钦。他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拉力器,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马克西姆那只快要碰到向暖暖肩膀的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近乎冰冷的警告。
整个力量区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马克西姆的手僵在半空,一脸错愕地看向王楚钦,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爷。其他正在训练的队员也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
向暖暖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只是对马克西姆微微颔首,用清晰的俄语说了句“不客气”,然后便迅速转身,抱着记录本,步伐平稳地离开了力量区。从始至终,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因王楚钦那声充满占有欲的咳嗽而泛起。
王楚钦看着那个平静离开的背影,胸腔里那股憋闷了三天的无名火和恐慌,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难以言喻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她不在乎了。她甚至……连他这种近乎本能的、带着强烈宣告意味的干预,都彻底无视了!
“Fuck!”他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拉力器金属支架上!巨大的闷响在寂静的力量区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指关节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皮肤破裂,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旁边的队员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马克西姆更是尴尬地搓着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王楚钦看也没看自己流血的手,猛地从训练凳上站起来(受伤的右脚虚点着地),单脚跳着,以一种近乎狼狈又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追着向暖暖离开的方向,冲出了力量房!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走掉!他受不了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单脚跳动的、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终于在通往资料室的拐角,看到了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后的、熟悉的背影。
“向暖暖!”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慌而有些变调,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
前方的身影顿住了。
向暖暖停在了资料室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进去,也没有回头。
王楚钦喘着粗气,单脚支撑着身体,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看着那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刚才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巨大的、无处着力的恐慌和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点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近乎讨好的小心翼翼,“……你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