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鼎之:东君,我来了。
两个月前,天启来使瑾宣公公带着一道圣旨走进了镇西侯府。
这道圣旨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继上回西楚剑歌重现尘寰之事,再一次打破了侯府多年来之不易的平静。
百里成风爹,您不能去!
侯府世子百里成风第一个反对。
温珞玉是啊,这道旨意来得莫名,您一人去天启城,只怕不妥。
世子妃温珞玉同样不支持。
百里洛陈拿着圣旨,长长叹了口气。
小俩口的担忧他何尝不清楚。
太安帝突然请他赴天启一趟,说是多年兄弟未见,想一叙故I。
可自从有了当年叶羽灭门之案,这所谓的结拜之情,早就被君臣之别模糊得不见从前情义了。
这些年来,百里洛陈驻守乾东城,远离天启风暴中心,何尝不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可随着太安帝年岁渐长,风华不再,这位老皇帝的猜忌、顾虑、阴狠,都越发加重了。
此时此刻,他忽然请镇西侯一人前往天启城叙旧,怎么看都不单纯。
百里洛陈不去,就是公然抗旨。因我一人,连累整个镇西侯府,连同你们,还有东君,难道都要背上抗旨的罪名不成?
百里洛陈须发皆白,虽已不复当年神勇,却仍显矍铄,说话更是果断坚毅。
他想起不久前去往天启拜师学堂的宝贝孙儿百里东君,眼底不禁流露几许慈祥与温柔。
天启城多久不曾踏足的地方了。
百里洛陈你们安心守住镇西侯府,守住乾东城。若我此去真有不测,你们就找回东君,从此再也不要靠近天启城。
做下决断的百里洛陈,最终只带了三十名破风军亲兵,与瑾宣赶赴天启。
而他一入皇宫大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镇西侯来天启面圣这种事当然瞒不住朝堂上下。
对外却只是宣称君臣多年未见,特令镇西侯陪在圣驾旁而已。
青王萧燮自恃与大监浊清关系匪浅,倒把太安帝召见镇西侯的真实用意摸清了。
父皇是要恩威并施,把镇西侯的孙子百里东君娶进皇室做儿媳妇。
如此一来,既施恩于镇西侯,又能控制破风
军,而娶到百里东君的皇子将在之后的皇位争夺中占据绝对的优势。
父皇的这一算计确实妙。
青王想到这,不禁有些得意洋洋。
当初还是他找到父皇,提出想纳百里东君为王妃。
父皇果然听进了他的话,而且做得更干脆利落。
如今镇西侯本人就在皇宫里,难道还敢说个“不”字吗?
如此看来,父皇还是疼爱自己这个儿子的。
青王美滋滋喝着酒,就见应弦急匆匆自外间走来,脸上神情十分古怪,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他心中咯噔一下,隐约察觉不妙。
萧燮又怎么了?
应弦王爷,皇上下旨赐婚,将百里东君赐给九皇子做王妃。
萧燮什么?!
青王猛地站起,满目狰狞之色,手中酒杯应声摔碎。
凭什么,凭什么是萧若风!
当青王正在王府里掀桌摔杯子时,他恶毒的咒骂对象,太安帝和琅琊王则在御书房里父子谈心。
萧若风乍听旨意,狠狠吃了一惊。
萧若风父皇,这?这是否…⋯太过突然。
太安帝见自己最看好的儿子并不如所想那般欣喜,甚至还有些支吾难言,便沉下了脸色。
太安帝怎么,你不满意朕赐的这桩婚事?
萧若风儿臣不敢。只是东君年纪尚轻,又是侯府小公子,而镇西侯向来最宠爱他,只怕不愿轻易结亲。
太安帝端着茶盏,以盖子轻拨漂浮着的嫩绿芽尖,口气淡然。
太安帝孤听闻他已虚岁十七,不小了。像他这般年纪的坤泽,嫁人生子皆是常事。至于镇西侯,他是朕的好兄弟,当然不会反对。
最后一句话却是说得暗藏锋锐,听得萧若风愈发心惊。
见萧若风还是欲言又止,满脸纠结,太安帝反而是笑了。
太安帝怎么,有心上人了?
萧若风…没有!
萧若风连忙否认。
太安帝那就是,看不上百里家的那小子?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不喜欢东君呢?
萧若风想,像东君那样明艳灵动,又纯真清俊的人,谁会不喜欢他?
太安帝将萧若风脸上神情的微妙变化尽收眼底,唇角翘得更高。
太安帝好了,孤意已决,日子就定在和老三同一天好了。
萧若风可是.……
太安帝若风,别辜负父皇对你的一番苦心啊。
太安帝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
萧若风此刻除了苦笑,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父皇的用意他当然明白,与镇西侯府结亲,等于是给了他一座极大的靠山,甚至于将来龙封卷轴之上的名字,恐怕父皇都已有了倾向。
但是,他根本无意于皇位。
萧若风父皇,东君不是跟着师父在外面游历江湖吗?
太安帝负手而立,爬满皱纹的眼角,忽然流露出一抹深邃的精光。
太安帝他此刻,就在这座皇宫之中。
萧若风走后,浊清才走进御书房,侍立于太安
帝身侧。
萧若风如何?
太安帝坐在书桌前,继续翻阅案上堆积的奏折。
浊清先偷眼看了看他的神色,这才有条不紊慢慢说来。
浊青百里东君对赐婚之事颇为抵触,但他眼下功力全无,又记挂老侯爷,不敢乱来。而且,外头侍卫也会全力护卫小公子周全。
说是护卫周全,其实不过是软禁。
浊清说话向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太安帝对他最为信任和倚重。
所以这件麻烦事自然也是交由浊清来做。
太安帝当初李长生不惜忤逆孤,激怒孤,也要拒绝让百里东君进宫面圣,甚至还带他和叶鼎之离开天启,远避江湖。而今又怎样呢,他的宝贝徒弟还不是要乖乖嫁给孤的儿子。
太安帝还记挂那次举全宫高手之力也没能留住李长生的耻辱,此刻说起旧事,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浊青李长生自诩武功天下第一,胆敢对抗皇家威严,本就是自寻死路。据百晓堂情报,李长生离开天启没多久就与百里东君二人分道扬镳,从此销声匿迹,江湖之中再无人见过他。奴才按照陛下的意思,试探多回,若李长生尚在人间,以他的性情,绝不会坐视不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浊清笑笑,将头敛得更低,继续道。
浊青李长生已经不在了。
太安帝唇角微勾,手执朱笔在奏折上落下一个圈。
太安帝没有李长生的学堂,让孤觉得顺眼多了。
百里东君努力挪去窗边,透过窗棂纱纸隐约可见外面站岗的侍卫,数量相当可观。
只怕这间屋子前后左右都有侍卫驻守,就连屋顶之上,恐怕也有人。
百里东君苦笑不已,皇帝老头可真是费心了。
入宫至今,他根本没能见到爷爷哪怕一面,就被困在了这里。
那个叫浊清的可恶老太监还给他灌了不知道什么药,他现在功力尽失,浑身无力,连普通人都不如。
云哥.…你在哪里啊……
百里东君越发后悔,真不该独自前来天启,心里更是把那该死的系统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
可系统依旧日我自岿然不动,连回嘴都没有。
可怜百里东君现在连个吵架对象都没有,只能自己跟自己置气。
云哥,我好想你。
百里东君抱膝歪坐软榻上,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泪。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会面临和易文君相似的境况,都被困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等着嫁到皇家做所谓的王妃。
他不知道易文君究竟作何感想,对于父亲极力促成的婚事,是认命还是抗争。
而他自己,心中只有云哥,今生今世也只愿嫁给云哥。
可皇帝竟然以爷爷的性命做要挟…•逼迫他嫁给小师兄。
倘若他与云哥从未相识,或许他会对小师兄动心。
想到云哥,百里东君的心头又是一片柔软与温暖。
这世间无人能取代云哥,亦无人能与云哥比拟。
因为,在最对的时间,遇到那个最毕生难忘的人,便是最好。
自那以后,天上地下,除他以外的人,都少了那么一点缘分。
百里东君越想云哥,眼泪掉得越多,一会儿功夫,衣襟都被他哭湿了。
叶鼎之东君。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百里东君下意识以为是叶鼎之,欣喜扭头去看。
百里东君云哥!
可走进来的却是萧若风。
景玉王和琅琊王本就是一母所出,如今更是同日纳妃,真可谓天启城难得的喜事。
易文君为影宗宗主之女,虽只是做景玉王的侧妃,却位同正妃,婚仪规格也是参照正妃来办,自然热闹非凡。
而百里东君为镇西侯孙子,身份更是尊贵,至于琅琊王,王妃之位空悬多年,正好缺一个像百里东君这样的正妃。
那些嗅觉灵敏的官员,对于皇帝赐婚琅琊王一事浮联翩,暗自揣度陛下心意,心道恐怕陛下百年之后要将皇位传给九皇子萧若风。
这么一来,他们更想参加的是琅琊王的婚礼,而非景玉王的。
可惜的是,琅琊王谢绝宾客观礼,只请了些亲近之人参加婚礼,这些人想去而不得,最终还是去了景玉王府。
王府周围都已清街,处处空空荡荡,只有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仪仗摆出了几条街的长度。
百里东君是从皇宫送嫁而出,太安帝甚至安排了瑾宣随同前往,一路跟着车驾走去琅琊王府。
装饰华美的马车里,百里东君一身凤冠霞帔,顶着红纱盖头,端坐其中,沉默不语。
至于镇西侯已被接去王府,将作为长辈坐正位见证新人礼成。
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着。
迎亲队伍穿街走巷,终于看见前方王府巍峨矗立,两边列队站着宫人侍女,不远处更有侍卫伫立,而一身大红婚服的琅琊王萧若风,正长身玉立于阶前,静静等候他的新娘到来。
眼见这趟差事就要顺利完成,瑾宣不由微笑起来。
忽然,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伴随烟尘激荡,传来阵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瑾宣心中一紧,忙转头望去。
就见一匹高头骏马绝尘而来,坐立马鞍之上那一袭红金间色劲装,玄黑披风于身后飒飒飞舞的人,分明正是自雪月城千里奔袭的叶鼎之。
叶鼎之面容冷峻,满眼坚毅,腰悬宝剑,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他抿紧唇角,不发一语,内心却几乎要呼啸而出。
东君,我来了。
叶鼎之成功赶上,这亲非抢不可。
终于真的要大结局了。
依然是麻烦看文的大家小红心、小蓝手点一点,感谢。
末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