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入梅后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放学铃声响起时，铅灰色的云层正压着教学楼的尖顶，我站在走廊望着雨幕发呆，书包侧袋里的退烧药被攥得发烫——早上出门时，边伯贤咳得整张脸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一起撑伞？"林知夏不知何时站在身侧，她的粉色雨伞在雨幕中格外刺眼。

我刚要婉拒，就看见边伯贤抱着作业本从教师办公室出来，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他看到我们时脚步顿了顿，旋即扯出个虚弱的笑，

边伯贤"乔乔，等我收完作业..."

许乔月"我送他回家。"

我几乎是抢过他怀里的作业本，纸张边缘在掌心硌出红痕。

林知夏的伞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我想起母亲醉酒后浑浊的眼睛。

边伯贤靠在我肩头时滚烫的体温，混着雨水的凉意，灼烧得眼眶发酸。

暴雨冲刷着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边伯贤瘫在沙发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烧得迷糊时还在呢喃，

边伯贤"别告诉妈妈..."

我用冷毛巾敷上他的额头，瞥见茶几上散落的便利店排班表——原来他为了多攒钱，偷偷打了两份工。

午夜时分，他的体温突然飙升。

我翻遍药箱只找到半盒退烧药，攥着手机的手不住发抖。

窗外的雨势丝毫未减，母亲的房门紧闭，敲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边伯贤滚烫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边伯贤"乔乔...别走..."

他涣散的目光里全是恐惧，像极了小时候打雷的夜晚，我们挤在储物柜里相互取暖的模样。

我咬着牙冲进雨幕，积水漫过脚踝的瞬间，忽然想起他说过的南方。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刺破雨帘，货架上的蓝雪花香薰在水雾中晕染开来。

攥着退烧药往回跑时，泪水混着雨水滑进嘴角，咸涩又滚烫。

在这个被暴雨吞噬的夜晚，我们的茧房摇摇欲坠，却也让我愈发清晰地明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松开牵着他的手。

跌跌撞撞推开门时，边伯贤正蜷在沙发角落，呼吸急促得像搁浅的鱼。

退烧药混着温水喂进他口中，指尖触到他干裂的唇，我才惊觉自己的衣服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寒意刺骨。

他的意识在高热中浮沉，却始终紧攥着我的衣角。

恍惚间，他呓语着童年往事，

边伯贤"那年...台风天...我们躲在储物间..."

沙哑的声音被窗外的雷声劈碎，我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记忆也随之翻涌。

十二岁的台风夜，整栋楼断电，我们裹着薄毯数窗外的闪电，他把最后一块饼干掰成两半，说"这样危险就会减半"。

退烧药起作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边伯贤的体温终于降了些，睫毛上还凝着细碎的汗珠。

我蹲在沙发旁，看着晨光爬上他苍白的脸颊，忽然注意到他锁骨处的旧疤——那是初中时为护我被混混划伤的痕迹。

原来这么多年，我们早已在彼此的生命里刻下了数不清的印记。

边伯贤"乔乔..."

他突然睁眼，声音轻得像羽毛，

边伯贤"对不起，又让你担心。"

我慌忙摇头，却被他拉着手腕跌进怀里。

他的心跳隔着潮湿的衣服传来，一下又一下，和记忆中的频率重合。

这时，母亲的房门突然打开。

她扶着门框，眼神在我们交叠的身影上凝固。

我绷紧身体，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责骂，却见她叹了口气，转身从屋里拿了条干毛巾，轻轻放在我肩上。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积蓄整夜的委屈突然决堤。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我靠在边伯贤肩头，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突然觉得，只要我们还能这样相互依偎，再大的风雨，都不过是生命里必经的潮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