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声音穿透亘古的寂静,问我:“你,究竟是谁?”
我默然,心中亦涌动着同样的困惑:我是谁?而那叩问之音,又来自何方?
世人皆知,创世之时,混沌初分,万灵萌蘖。却无人知晓,在那所谓的“创世之初”前尚有三百年沉寂。
那时,我深埋于无垠的地底。
地壳之上,诸般变迁、能量激荡,似微光穿透厚重的岩层,模糊地映在我懵懂的感知中。我在地下鲸吞着游离的清浊二气,积蓄着无从名状的力量,只为有朝一日,能窥见大地之上的模样。
然而,任我如何吸纳,那破土而出的伟力,始终未能汇聚。一层看似轻薄的沙砾,压住了我的世界,恍如无形的天穹,固若金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
某刻,一股无从抗拒的风息裹挟而来。我——这粒微尘般的种子——竟随之离地而起。
天光!瞬间灼痛了沉寂万载的“视野”。那是创世前的天空啊!绚烂得难以言喻,无法命名。赤橙黄绿青蓝紫,乃至凡尘未曾想象过的瑰奇色泽,奔涌、交融、流淌在浩瀚寰宇的每一寸虚空,整个宇宙都沉醉在色彩的狂潮中。
风是我唯一的舟楫。我被这无形的浪涛卷起、抛掷,流徙过无数未曾目睹的奇景,经历着无声的旅程。
岁月在流散中累积。三百年孤寂的漂浮,三百载无声的见证。
天地的壮丽填满了我的意识,却更映衬出那份亘古的空寂——浩瀚无边的世间,寻不到一粒与我相似的微尘,觅不到一道能与之共鸣的脉动。
唯有我,飘零着,感知着,孤独着。
直至……
创世钟声敲响!刹那间,那迷醉的七彩洪流轰然倒卷,天地失色,化作一片吞噬一切光华的混沌灰暗。我也随之坠入无边沉寂,意识沉沦。
然而,混沌并非终结。我仍在吸吮!仍在积蓄!在浊浪翻涌的核心,我饕餮着最本源的混沌之气。
当鸿蒙初辟,浊者下沉为地,清者上浮为天,一缕曦光刺破永夜——一个远超三百年前瑰丽想象的、焕发着勃勃生机的崭新世界,在我面前徐徐铺展。
我依旧是一粒种子。
身负万古洪荒的秘密,也承载着连自我都无法定义的未知。
后来,万灵涌现。神、魔、妖、鬼、怪、人……他们围绕着我,或威严,或狰狞,或诡异,或殷切地询问:我究竟能开出什么?
神尊期许我化为仙草,吐纳鸿蒙灵气;
魔神垂涎我结出魔果,助长凶戾魔气;
鬼魅诱我孕生怨藤,滋养幽冥怨念;
精怪觊觎我蕴出血晶,供其啜饮凶煞;
而渺小的人族,只盼我结些能果腹的寻常野实……
他们从未问过。
从未问过——这粒被风吹拂过创世前天空的种子,是否愿开、或能开成谁期待的模样!
于尘埃,众生践踏、厌弃。
于我,他们先是奉上不切实际的期许与神化;
待见我迟迟未能吐蕊萌芽,那狂热便陡转,化作更汹涌、更冰冷的失望与嫌恶。那深埋于心的渴望——那份“如我本身所是”的渴望——竟无人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