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凌风十指紧扣着我的手腕往前冲。应急灯刚才明明是全灭了，可现在周围却泛着若有若无的银蓝色光晕，照亮他绷紧的侧脸轮廓。这光影一点都不像是学校应急照明该有的亮度，倒像是......长安城里那些高僧做法时的灵光。
"凌风，你等等！"我猛拽住他的胳膊，指尖掐进他小臂的肌肉里，"那些银簪碎片组成的星座怎么回事？你刚才说的时空乱流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停步转过身，离我只有半步距离。急促的喘息喷在我额头上，带着淡淡檀香混着铁锈的气味。我能清楚看到他颈侧暴起的青筋，和记忆里马嵬坡最后那刻一模一样。
"没时间解释。"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掌心带起的风掠过我发烫的后颈胎记，"他们启动了时空清除协议，整栋实验楼会在十分钟内坍缩成奇点。"
"奇点？你在说什么？"我往他身后瞥了眼，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发光的细线正顺着墙壁游走，像萤火虫组成的河流，"这里是21世纪的大学校园，不是你们唐朝的道观！"
凌风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指腹上粗糙的茧子蹭过我的唇。他压低声音时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听着，走廊尽头有间恒温培养室，密码是你唐朝作坊的门牌号。进去后把银簪放进液氮罐，快！"
我掰开他的手往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消防栓上。银簪碎片在口袋里烧得吓人，烫得我差点跳起来："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慕容晴说你是我送回过去的记忆数据，苏菲亚说我是实验体，现在连林薇都是机器人——"
"滋滋——"
头顶突然传来电流短路的尖响。应急灯闪烁三次后彻底熄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荧光牌在墙角亮着幽光。凌风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那枚青铜戒指反射着点微光，随着他握拳的动作在掌心滚动。
"她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对。"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往培养室方向拖，这次我没再挣扎，因为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正顺着通风管道爬进来，"火种计划的真正锚点不是银簪，不是青铜令牌，更不是你后颈的星图——"
"那到底是什么？！"我几乎是吼出声。培养室厚重的铅合金门已经近在眼前，电子锁面板在黑暗里闪着红光。
凌风突然把我转过来按在门上，两只手掌撑在我头侧的金属板上。这个姿势让我整个人陷在他怀里，能闻到他白衬衫领口残留的洗衣液香味，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味道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心脏发疼——就像当年在长安西市，他帮我挡下刺客刀刃后的样子。
"是你我之间的记忆。"他鼻尖蹭过我颤抖的睫毛，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些长安城的日升月落，那些作坊里的烟火气，那些你教我用硫酸鉴别银子成色的下午......"青铜戒指顺着我的锁骨往下滑，在经过胸口时突然停住，"慕语嫣，你以为穿越时空靠的是仪器吗？不，是两个人共享的记忆强度超过了时空壁垒才产生的裂缝。"
电子锁突然发出滴的轻响，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被他握着按在密码键上。门缓缓滑开的瞬间，无数银色光丝突然从通风口涌出来，在我们身后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凌风猛地将我推进培养室，自己却转身迎向那些光丝。我看见他白衬衫的袖子瞬间被光丝灼出黑洞，皮肉烧焦的气味飘进鼻腔。
"跑！"他吼出这个字时，我已经被他反手锁在了培养室里。
透过观察窗，我看见那些银蓝色的光丝正顺着他的皮肤往里钻，像千万条发光的寄生虫。凌风死死抓着门框，青铜戒指突然崩裂成两半，飞溅的碎片在他掌心画出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亮起时，光丝竟然开始倒退，凝聚成个人形轮廓——苏菲亚没有完全消失！
"李凌风！三百年了！你还要护着这个故障品？"苏菲亚的声音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带着哭腔的女声，"当年要不是她篡改历史参数，我们根本不会被困在时空缝隙里！"
凌风的 reply是突然发力踹向光丝凝聚的人形。观察窗剧烈震动，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腰撞到某个金属支架。液氮罐低沉的嗡鸣在寂静的培养室里格外清晰，罐身结着的白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长安冬天护城河的冰面一样刺眼。
口袋里的银簪突然自己飞了出来，断口处射出纤细的光束在地面组成图案。我蹲下身去看，发现那竟是我当年在长安城绘制的作坊平面图，每个房间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连灶房后面那个藏私房钱的狗洞都没落下。
"滋滋滋——"
观察窗突然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苏菲亚尖锐的笑声刺得我耳膜疼："慕语嫣！看看你左边第三个培养箱！那是时空管理局最新研制的记忆提取装置——用李凌风的神经元做的！"
我猛地转头。那个培养箱的标签写着"实验体734号——挚爱记忆载体"，里面浸泡着的透明球体表面，布满了和凌风掌心一模一样的纹路。球体缓缓转动时，映出我惊恐的脸，像面被打碎又拼起来的镜子。
培养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凌风半跪在地，白衬衫被血染成深色，左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他看见我盯着培养箱，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扑过来，将我死死按在墙上。
"别看！"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右手掐着我后颈迫使我转头面对他，"语儿听着，银簪必须放进液氮罐-196℃的区域，那里的绝对低温能暂时切断时空连接......"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我的指甲陷进他流血的肩胛骨，尝到了指缝间流进嘴里的血腥味，"你根本不是凌风，只是个用他记忆做的容器？就像林薇是机器人一样？"
凌风的动作突然僵住。他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我能看见他瞳孔里倒映着的培养箱，和那个在福尔马林中转动的透明球体。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脸上，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泪。
"是，也不是。"他终于松开手，任由我瘫坐在地上，"苏菲亚说得对，我是三百年前的你为了填补时空裂缝创造的记忆载体。但那些吻过你的唇，牵过你的手，挡在你身前替你挨刀的......都是真的。"
银簪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悬浮在培养箱上空。我看见球体表面的纹路开始发光，和凌风掌心的痕迹完全重叠。苏菲亚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带着某种癫狂的喜悦："同步率98%！李凌风，你果然还是放不下她！"
凌风突然抓住我的脚踝往液氮罐拖。不锈钢地面被我的白大褂划出刺啦声响，培养架上的试剂瓶纷纷坠落，药液在地上漫开冒着泡。液氮罐的控制面板就在眼前，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显示内部温度正急剧升高。
"必须在温度升到-50℃前放进去！"他单手扯开罐口的安全锁，白色的雾气立刻涌出来，在他流血的手臂上凝结成霜，"语儿，看着我——"
我被迫抬头望进他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正映着液氮罐口翻腾的白雾，和记忆里马嵬坡的漫天黄沙渐渐重叠。银簪碎片突然俯冲下来，钉在他胸口原来伤口的位置，发出烙铁烫肉的滋啦声。
"放进去啊！"凌风抓住我的手腕按向罐口，液氮的低温立刻冻伤了我的指尖，"这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方法！我本来就不该......"
他的话被突然爆发的蓝光吞没。我感觉身体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间，似乎看见无数个时空的碎片在眼前闪过：有穿着唐朝襦裙的我在调试曲辕犁，有穿白大褂的慕容晴往培养皿里滴加紫色试剂，还有苏菲亚穿着古装跪在祭天台上，手里举着的青铜令牌正在融化。
最清晰的画面，是马嵬坡那个血色黄昏。我抓住凌风的衣袖哭喊，他却掰开我的手指，把半块银簪塞到我手心。当时我以为他在说"活下去"，现在透过时空碎片，才看清他唇形里藏着的三个字——
"来找我。"
剧烈的窒息感袭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趴在液氮罐边呕吐。培养室里一片狼藉，凌风已经不见了，只有地面上蜿蜒的血迹一直延伸到门口，在门槛处汇成小小的血泊。银簪静静躺在罐底的液氮里，闪烁着幽蓝的光。
"咔哒。"
培养箱的门突然自动打开。那个透明球体悬浮在空中，表面浮现出凌风最后的笑容。我伸手去碰，球体却突然炸裂成无数光点，钻进我后颈发烫的星图胎记里。剧烈的疼痛让我蜷缩在地，感觉有无数记忆碎片正顺着脊椎往里灌——那是不属于我的记忆，关于三百年前的实验室，关于穿着白大褂的"慕语嫣"，还有关于一场跨越时空的自我救赎。
"原来......"我摸着发烫的后颈，终于明白苏菲亚那句话的意思，"火种计划的真正载体，从来都是两个人相互纠缠的记忆......"
远处传来警笛声。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从通风管道的缝隙里看见外面一片混乱。学生们尖叫着往外跑，消防车和警车的灯光交替闪烁，给走廊镀上诡异的色彩。
凌风的血迹在我脚边突然发出银光，组成新的符号——是去历史系资料室的路线图。我擦干脸上混着血和泪的污渍，抓起实验台上的笔记本和银簪碎片冲进混乱的人群。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既然他让我去找他，那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不管他是人是记忆还是数据，我都要把他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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