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棋局（下）

警灯红蓝光斑在分裂的镜片上跳动，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我。最中央那片突然浮现出长安的暮色，李凌风站在大明宫丹凤门前，手里把玩着枚青铜棋子。他抬头望向镜外的我，喉结滚动着说出最后那句未完的话："你早该知道..."

"病人生命体征不稳定！准备电击！"

医生的声音穿透两个时空的壁垒。我感觉有人抓住我的肩膀猛力按压，胸腔里的心像被揉碎的柿子，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淌进衣领。铜镜碎片突然全部亮起，在天花板上投射出完整的棋盘——那是用三千七百二十八颗人齿拼成的棋局，每个交叉点都插着支银簪，簪头的"弈"字正在慢慢渗出血珠。

"这不是第一局了。"

冰凉的针头扎进手背时，我突然看清了天花板上的棋盘走向。第三列第七颗棋子的位置空着，那里本该放着李凌风的本命棋。而我的位置上，那支刻着"语"字的银簪正在慢慢融化，银水顺着棋盘纹路流淌，汇成马嵬坡的地形。

"语嫣？能听到我说话吗？"

张萌萌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费力地转动眼球，看见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但白纱布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形状像极了马嵬坡梨树枝桠。她身后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听诊器垂在胸前晃悠，金属头反射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那道光里藏着郭子仪阴冷的笑。

"水..."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后颈的根系突然剧烈扭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镜子碎片开始发烫，烫得我掌心起泡，那些血色梨花正在慢慢枯萎，花蒂处露出细小的白骨。

"给她注射镇静剂。"医生的声音隔着水膜传来。我看见萌萌颤抖着手接过针管，针尖的寒光让我想起李凌风穿透胸膛的那一剑。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时，整间病房突然陷入黑暗。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看见满地镜面碎片组成了新的文字：「长生殿的玉匣里，放着你的心」

"啊！"萌萌尖叫着后退。她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变形，最终变成青衫李凌风的模样，冷笑着朝我伸出手。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透过皮肤能看见胸腔里空空荡荡，本该是心脏的位置缠绕着银白的根系，正顺着血管疯狂生长。

"找到它，或者永远困在这里。"两个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一个属于李凌风，一个属于我自己。镜面突然全部炸裂，尖利的碎片划破空气，组成道通往黑暗的门。门后飘来熟悉的龙涎香，还有骰子落碗的清脆声响。

医生和萌萌的身影开始像素化崩解。我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片滚烫的青铜棋子。后颈的根系突然破土而出，顺着脊椎爬上头顶，在剧痛中我伸手摸去，摸到满头冰冷的金属簪子——每支簪头都刻着个"弈"字，根系正从我的眼眶里钻出来，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在下巴处开出朵血色的梨花。

黑暗中的门越来越近，龙涎香气浓得令人作呕。我数着自己逐渐微弱的心跳声，突然想起长生殿那夜李凌风醉后的呢喃："我们都在别人的棋格里，连流泪都是设定好的..."

根系突然停止生长。我低头看见那些银白色的须蔓正在慢慢硬化，变成插满全身的银簪，每支簪尾都连着透明的丝线，线的尽头消失在黑暗门扉后。应急灯闪烁不定，在地上投下我扭曲的影子——那分明是个提线木偶，浑身插满银簪，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正一步步走向那扇飘着龙涎香的门。

门后传来骰子落定的声音。有人轻轻笑道："她来了。"

我认出那个声音。那是十七岁刚进大学时，在图书馆古籍部听见的声音。当时我以为是幻听，现在才明白，从那时起，我就已经站在棋盘的中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