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门越来越近，龙涎香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糖浆，甜腻里藏着说不出的腥气。我数着自己逐渐微弱的心跳，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踩在云彩上。那些从后颈钻出来的根系已经完全变成了银簪，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每走一步，就硌得骨头生疼。

突然，脚下踩空，身体猛地往下坠。我吓得死死闭上眼睛，以为会摔得粉身碎骨，却意外地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熟悉的皂角香混着龙涎香钻进鼻腔，我浑身一僵，缓缓睁开眼。

李凌风正抱着我，穿着那件我熟悉的青衫，头发用根木簪绾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就像我们第一次在长安西市相遇时那样。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马嵬坡被乱箭射死的样子。

"你..."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你不是死了吗？"

他低头看着我，手指轻轻抚摸我脸颊上蜿蜒的根系，动作温柔得不像真的。"傻丫头，"他笑了笑，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我刚想说话，就感觉后颈的银簪突然发烫，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李凌风赶紧把我放下来，扶着我的肩膀，焦急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强忍着疼痛，仔细打量着他。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眼前的李凌风看起来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假人。他的衣服一尘不染，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恰到好处，一点都没有在马嵬坡时那种狼狈和绝望。

"你不是他。"我后退一步，挣脱他的手。

李凌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慢慢变得冰冷，就像结了冰的湖面。"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真正的李凌风。"我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真正的他，胳膊上中了一箭，血顺着甲胄往下滴，还..."还被乱箭射穿了身体，化作漫天梨花。

李凌风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刺耳，跟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校书郎判若两人。"看来你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他拍了拍手，周围的黑暗开始褪去，慢慢显露出一个华丽的房间。

我环顾四周，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长生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墙上挂着精美的壁画，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角落里燃着几支巨大的蜡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

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玉匣，在烛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我想起镜子碎片上的字："长生殿的玉匣里，放着你的心"。难道...

"喜欢吗？"假李凌风走到我身边，伸手想摸我的头发。

我猛地躲开，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他？"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高深莫测。"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和'他'在一起。"他指了指旁边突然出现的屏风，屏风上画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画，画中正是我和李凌风在长安西市并肩而行的场景。

"你看，"假李凌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只要你愿意，你们就可以永远这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没有安史之乱，没有马嵬坡的悲剧，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们两个。"

我看着屏风上的画，心里一阵动摇。是啊，如果能永远和李凌风在一起，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那该多好。没有战火，没有背叛，没有生离死别...

后颈的银簪突然又开始发烫，这次疼得更厉害了，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皮肤。我痛苦地蹲下身，看见地毯上落了几滴血，是从我的后颈流出来的。

"别骗人了！"我咬着牙，忍着疼痛站起来，直视着假李凌风的眼睛，"这根本不是真的！就算留在这里，我也见不到真正的他！"

假李凌风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低吼一声，突然朝我扑过来，伸手就要抓我的脖子。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往旁边躲开。假李凌风扑了个空，差点撞到墙上。他转过身，面目狰狞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根本不像刚才那个温文尔雅的样子。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咆哮着，再次朝我扑过来。

我转身就跑，朝着桌子上的玉匣跑去。直觉告诉我，那个玉匣一定很重要。假李凌风在我身后紧追不舍，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我快要跑到桌子前的时候，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往前扑去。眼看就要撞到桌子上，我却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往旁边一拉。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抬头一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抓住我的人竟然是李凌风！不过不是刚才那个假的，而是穿着禁军铠甲，胳膊上还插着一支箭的那个李凌风！

"语嫣，你没事吧？"他焦急地问，伸手想扶我起来。

"凌风！"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他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我当然没死，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他把我扶起来，紧紧抱着我，"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熟悉的皂角香混着血腥味涌进鼻腔，温暖的怀抱让我感到无比安心。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泪流得更凶了。

就在这时，后颈的银簪又开始发烫。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假李凌风。抬头一看，他正站在不远处，满脸嘲讽地看着我们。

"看来你的小情人还挺受欢迎的嘛。"假李凌风冷笑一声，眼神扫过真李凌风，"不过，你觉得他能保护你多久？"

真李凌风把我护在身后，握紧了拳头，警惕地看着假李凌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我？"

假李凌风笑了笑，身体突然开始变化。他的头发慢慢变长，衣服变成了一件华丽的锦袍，脸上的表情变得阴鸷而冷酷。我惊讶地看着他，突然认出了他是谁。

"郭子仪！"我失声喊道。

郭子仪？李凌风惊讶地看向我，又回头看看眼前的人，一脸不解："你是郭子仪？"

郭子仪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狂妄而刺耳。"没错，就是我！没想到吧，李凌风，你到死都不知道，一直跟你作对的人就是我！"

李凌风皱紧眉头，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为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子仪冷笑一声："无冤无仇？你一个小小的校书郎，凭什么得到皇上的赏识？凭什么跟慕姑娘这样的人才在一起？我忍你很久了！"他的眼神变得疯狂，"不过现在好了，安史之乱爆发，长安城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原来是你！"李凌风恍然大悟，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安禄山谋反的消息，是不是你故意泄露给杨国忠的？马嵬坡的兵变，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郭子仪哈哈大笑："没错！都是我做的！怎么样？看到杨贵妃被处死，看到唐玄宗仓皇出逃，是不是很刺激？"

李凌风气得浑身发抖，拔出腰间的剑，指着郭子仪："你这个奸贼！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郭子仪不屑地笑了笑："就凭你？一个身负重伤的人，还想跟我斗？"他突然拍了拍手，周围突然出现了十几个士兵，手里都拿着武器，把我们团团围住。

李凌风把我护在身后，握紧了剑，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士兵。"语嫣，等会儿我数一、二、三，你就往那个方向跑，知道吗？"他小声对我说，指了指旁边的一扇窗户。

我摇摇头："我不跑！要走一起走！"

李凌风急道："听话！你快走！去找陈玄礼将军，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我不走！"我固执地说，"要留一起留，要死一起死！"

李凌风还想说什么，郭子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感人啊！可惜，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他挥了挥手，"给我上！把他们两个都杀了！"

士兵们立刻朝我们冲了过来。李凌风大喊一声，举起剑迎了上去。他虽然身负重伤，但剑法依然凌厉，不一会儿就砍倒了好几个士兵。

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也想上去帮忙，却被李凌风拦住了。"你快走！别管我！"他焦急地喊道。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突然从后面偷袭，举着刀朝李凌风砍去。我吓得大喊一声："小心！"

李凌风反应迅速，赶紧往旁边躲开，但还是被刀划伤了胳膊，血瞬间流了出来。

"凌风！"我心疼地喊道。

郭子仪冷笑一声："看来你的小情人也不怎么样嘛。"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念了几句咒语，符纸突然燃烧起来，化作一道红光朝我射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感觉有人挡在了我的面前。睁开眼一看，是李凌风！他帮我挡住了那道红光，自己却被红光击中，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凌风！"我扑过去抱住他，眼泪流得更凶了，"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

李凌风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有血涌出来。他看着我，虚弱地笑了笑："傻丫头，别哭...我没事..."

"还嘴硬！"郭子仪得意地笑了笑，"中了我的灭魂符，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我愤怒地瞪着郭子仪，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这个恶魔！我不会放过你的！"

郭子仪不屑地笑了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等他死了，我就把你抓起来，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做我的奴隶！"

就在这时，桌子上的玉匣突然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得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郭子仪和士兵们都被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我感觉怀里的李凌风身体渐渐变轻，低头一看，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透明，就像上次在马嵬坡一样。

"凌风！不要走！"我哭喊着，紧紧抱住他，"求你不要走！"

李凌风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傻丫头...别哭...我会...等你的..."他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慢慢飘向玉匣。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撕心裂肺地疼。

玉匣的光芒渐渐褪去，房间里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郭子仪和士兵们都愣愣地看着玉匣，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站起身，眼神空洞地看着郭子仪。突然，我想起了镜子碎片上的字："长生殿的玉匣里，放着你的心"。难道李凌风的魂魄被收进玉匣里了？

"把玉匣还给我！"我嘶吼着，朝郭子仪冲过去。

郭子仪反应过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命令士兵们："抓住她！别让她靠近玉匣！"

士兵们立刻朝我围过来。我不管不顾，只管往前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夺回玉匣，救回李凌风！

就在这时，后颈的银簪突然变得无比滚烫，疼得我差点晕过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银簪里钻出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涌了上来，我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无所不能了。

我怒吼一声，挥手打翻了几个士兵。他们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口吐鲜血。

郭子仪惊讶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步朝他走去。士兵们吓得不敢上前，纷纷后退。

郭子仪惊慌失措，转身就想跑。我冷笑一声，挥手射出一道红光，击中了他的后背。郭子仪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刚才不是很得意吗？"我冷冷地说，"现在怎么不笑了？"

郭子仪惊恐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一道红光射出，击中了他的头颅。郭子仪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我走到桌子前，拿起那个玉匣。玉匣很轻，里面好像空无一物。我打开玉匣，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突然，珠子发出一道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我感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珠子里传来，流遍全身。后颈的疼痛渐渐消失了，那些银簪也慢慢缩回了皮肤里。

房间开始摇晃，墙壁慢慢变得透明。我知道，这里快要崩塌了。我紧紧握住玉匣，看着周围的一切渐渐消失。

玉匣锁（上）